真的到这一天的时候,阮卿卿发现,她居然并没有太多的精神波动。
她起床洗漱,让自己精神起来,思量要穿什么规格的衣服去参加结婚宴。
花枝招展高档晚礼服自然不必,毕竟她不是去踩红毯,但只裹着羽绒服肯定也不行,还是需要一些端庄优雅的。
说来有趣,这是她第一次和聂泽之出现在一场宴席上。之前许多人好奇她的样子,而聂泽之只是冷淡,她便知趣地做出一副“安静沉默不通社交”的形象,躲开所有宴会。
外界对她的认识,大概只是个拿不出手的小蜜。
她或许真的能裹个及膝羽绒服就过去?
阮卿卿思量了下,她没有要艳压群芳的需求,她的想法,自始至终只是看舟舟和人结婚,看他和妻子的恩爱互动……
自虐,是的,是自虐,让自己清醒明白,不再抱着虚妄当希望,希望是虚妄,而虚妄是假,假的变不成真。她的所谓执着所谓爱意都只是自毁。
今晚,她会迎来最彻底的毁灭,之后或许是新生,或许是成为无根浮萍,不知何时就枯死在岸边……谁知道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毁灭之后才会有新生。
她挑了一件正常的米色修身大衣,腰间环着腰带,把高领毛衣束在一起。然后,修身长裤、矮跟靴子,都是正常搭配。
准备好后,她把自己的充电线和药品都收拾进行李箱,这才检视般地看向桌子——
律师审核过,钱货两清的合同,聂泽之签字盖章。合同上附带一张便签:
【微信消息是假,同意联姻只是权宜之计,等我。这张纸记得撕。by聂泽之】
“没想等你啊。”
阮卿卿并不关心什么权宜之计,轻叹着,随手把便签撕下来,撕成碎片丢垃圾桶。
把合同每一页都拍好照片,妥帖地放进行李箱。没有其他需要整理的东西了。
车票已经买好,前往华幽游戏公司所在的泉田市。第二天早上六点出发。
如果她不参加婚宴,时间能更宽松,但她急着走。
……急着离开,和驻足看婚礼现场,十足矛盾。
人总是矛盾。
.
她出门去,把行李箱寄存在火车站,之后让车掉头,前往桑格大酒店。
出租车司机见多识广,没有多说,只道:“今天会下雨。”
话音落定,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天色是寻常的阴天,雷雨似乎和宁安很遥远。
但今晚确实会下雨,手机APP也弹出过天气预告,阮卿卿也为此带了伞。
雨水会带来寒凉,同时洗去冬日的萧瑟。
春天要来了,是好事。
于是阮卿卿微笑:“谢谢提醒。”
车停到桑格大酒店,酒店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看着十分热闹。进门的人里不乏在艺术领域活跃的面孔。
阮卿卿随着服务员引导上楼,到达婚礼场地。
现场是典型的现代中式婚礼,足够宽阔的饭席,西式风格的小演讲台和红粉白杂糅的花束,可以当场搬去会议室的饭桌和座椅,偏偏四周又满是红毯红布红彤彤的喜庆,看一眼都嫌吵眼睛。
瑞拉一袭红色婚裙,站在入口处熟稔地和人交流来往;聂文周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胸口缀着一朵白海棠,也在里头和几个人交谈。
看来这场婚礼和寻常宴席并没有不同,只是又一次社交活动而已。
在这场社交活动上,新人背后的家族借此介绍家里晚辈,和宾客联络、巩固关系。宾客也乐得和聂家交好,不会计较现场装潢如何缺乏艺术气质。
……如果真的艺术气质过浓,那才糟糕了,太过阳春白雪的地方,并不方便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所以。
所以聂文周的西装把他拘束成寻常的一个男人,帅气依旧,如果他朝阮卿卿看过去,她依旧会晃神。但到此为止,晃神之后,心如止水。
这种糟糕的场合,仿佛他和瑞拉的婚姻只是又一场可悲的联姻,而他是个被摆布的木偶。
木偶值得她花三年时间,视为敬仰,不断上供她用心血凝练而成的画作吗?
——虽然,聂文周在胸处的口袋上,点缀着一朵白海棠,让她恍惚,以为是初遇。
阮卿卿深呼吸一口气,压抑内心复杂的心绪,露出应付聂泽之的营业微笑,她迎上瑞拉。
瑞拉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大红大金款服饰的影响,用碧色眼眸笑吟吟地看着她,眼尾下弯,笑意真挚,甚至有几分惊喜,上前捧住她的手。
“卿卿,说实话,我上回不该没认出你,毕竟你的气质如此不一般,眼光也一针见血,不是吗?”瑞拉毫不客气地自嘲,“你方才的眼神,分明在说,‘完蛋,瑞拉和舟舟的口味原来如此庸俗,这对夫妇用红彤彤的一片杀死了艺术细胞!’”
阮卿卿哭笑不得,却也不由得承认,瑞拉的总结基本上完全正确——她甚至发现,自己对“舟舟”这个词开始脱敏,在如此糟糕的嘈杂环境中。
“不过没办法啦,舟舟的长辈确实……”瑞拉露出“你懂得”的暗示,等她附和着叹息后,笑道,“总之,过完中国的年后,我和他会出国找个安静的小教堂,用糖果哄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给我们当花童,穿着蕾丝水钻婚纱,在神父的祝福下交换戒指和吻。这才是真正的婚礼。”
阮卿卿微微一怔,一对金童玉女在教堂深情接吻的情景不由自主闯入她的脑海:
教堂场景洒满滤过彩色玻璃的阳光,魄丽奇幻,在高大的教堂中,一对在上帝面前互相做出承诺的新人,也似乎笼上神圣的光环。神亦祝福他们。
太过神圣,无法亵渎,新人是聂文周和瑞拉,而她是无情的死物,是摄像头,是画笔,唯独不是失恋者。她一直都没有失恋的资格,她现在彻头彻尾彻底承认。
在舟舟的结婚现场,终于彻底看透,认清自己的暗恋是彻彻底底的臆想,结局只能选择无疾而终,她甚至要为自己的顽固和执拗感到羞耻。
瑞拉毫无所查,带着神思不属的她坐到座位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就坐在女方这边的席上,好好吃一顿吧,不用在意那么多。这边的席面上基本是我的顾客和朋友——舟舟的亲姨姨也坐这边,你可以和她坐一块。”
说完,瑞拉却还是忍不住忧虑,下意识看向门口处。
阮卿卿也看向门口,却见门口嘈杂一片,甚至有闪光灯闪烁。气氛有着明星到来的夸张……
再仔细一看,好吧,确实是明星来了。江云歌一袭及膝的红色小礼服,挽着聂泽之的手臂,在入口处笑吟吟地和众人寒暄,看着十足落落大方。
聂泽之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隐隐有甘心做绿叶的意思,偶尔微微倾身说什么。江云歌侧耳倾听,也回了两句,两人对视的时候,一瞬间,真让人感慨相配。
聂文周也走过去寒暄,阮卿卿忍耐着注视的习惯(她因此深深唾弃自己,虽然她的忍耐程度已经降低),扭回头,看着……随便看着什么,桌子,坐在位子上的人,几张桌子后的墙壁,服务员……
瑞拉看向她的眼眸闪烁褐色光芒,小声道:“我把你们的位置安排在对角线,你就当做没看到,好好吃你的。他们的联姻是必然的,你们分开也是必然,聂泽之算是我侄子,不可否认,他还是太幼稚了,不是吗?”
阮卿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啊?”
下一刻,她醒过神:瑞拉和家里的阿姨一样,以为她喜欢,不,深爱着聂泽之。
或许,在她离开之后,江湖上还会流传着凄美爱情故事:阮卿卿深爱聂泽之,聂泽之与人联姻,于是她成全离开。
在瑞拉更加担忧的目光中,阮卿卿干巴巴地答应一声。她不知道阿姨和瑞拉为何认定她深爱聂泽之,也不知道抱着这种误会的人是多是少,她毕竟深居简出。
不过,羞愧的是,让聂泽之当□□,需要且必须。她毕竟无法解释,不爱聂泽之,那她爱的是谁,目光又为谁流连?
更多的客人到来,瑞拉虽然担心她的精神恍惚,但也不能在她身边逗留太久,简要介绍坐她两旁的客人都是谁后,歉然告辞。
阮卿卿顺承表示客随主便,目送瑞拉转身离开,就要扭回头和阿姨搭话——
嘈杂的声音隐隐迫近,形成压力,从身后席卷而来。
瑞拉咬牙切齿地从喉咙底部咕哝一句“bi*ch”。
阮卿卿略有些诧异,不太想在意。可身边的人已经转而愕然看向她。
“江、卿、卿,”张扬而满含讽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好巧,你也在。”琇書網
内心轻叹一声,阮卿卿转过头去。她想逃离麻烦,但麻烦对她锲而不舍。
“江云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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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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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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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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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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