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结层厚霜,白茫茫的,像下了一场雪。
寒风吹过,如同刀在脸上刮擦般疼。
七点多一点,李丹就已到公司办公楼,树桩般孤寂落寞地立在保安岗亭边上。
昨晚调了闹铃,差不多比平日提前一个小时。
匆匆洗漱,装扮,抹点淡妆。
面包放微波炉烤两分钟便好,衔到嘴里锁好房门。
平日,坐公交上下班,这个点,公交班次不多。
刚从出租屋出来,一辆的士带着雾光滴滴两声,她想都没想就招手。
司机是个四十岁上下女人,看上去干练,但脾气挺温和。m.χIùmЬ.CǒM
李丹一眼见她容颜,便知这女人经历过不少事。
一个女人,天不亮,独自驾车出来抓生意,不能说她胆儿够大,只能说明她生活窘迫。
靠车轮子讨生活不容易,一个女人将生活期望寄托于车轮那就更不易。
或许,她家里遭到什么变故?
丈夫不在了?
也许,是个单亲家庭。
同丈夫分开了,独自一个人带着儿子或女儿。
即便这么想,李丹也没心思跟人家搭讪。
司机问一句,她勉强回一声,挤牙膏似的,半天才应一句两句不等。
“美女,您去哪儿?”
“金融街8号。”
“上班?”
“嗯。”
“天还早着呢,呵呵,看您这忙的。”
李丹无话。
两眼看着窗外,高楼大厦匆匆往后奔去,她的心思也被拉宽,拉长,拉疼。
“美女,您到了。”
司机递过来讨好式笑脸,目光柔和看她一眼。
“哦。”
李丹如梦方醒,往包里掏钱。
“二十块五毛,收您二十吧。”
的士司机哧哧哧打出票单,递给李丹。
李丹扔下五十元就走。
司机愕然:“美女,找您钱呢。”
李丹头也不回。
时间还早,抬眼看去,办公楼如同巨大的冰山冒着寒气。
李丹想,这个时候,彼得大概还在热被窝里打呼噜。
这一急,来得太早。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还是先到自己办公室把空调打开,暖和暖和再说吧。
耳旁另一个声音说:不行,万一错过了怎么办?错过了,就冤枉赶了个大早,这冻也白挨了。
找彼得不容易,今天特定要找到他。
彼得这人挺怪,行事毫无规律可循,行踪飘忽不定。
往往约好了,眨眼不见人影。
这也难怪,这么大公司,里里外外靠他操心,忙得屁股难得落座。
他身边还有个跟屁虫,成天几乎寸步不离。
上班下班,包括节假日,前脚跟后脚。
她几乎没机会单独接触到彼得。
她迫切想见到彼得,尤其最近一阵子。
见不到彼得,感觉胸口就有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
那滋味相当的难受,她只想开肠破肚,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蚂蚁一一掐死。
她没少流泪,半夜里还哭醒过几回。
哭不顶用,抵御痛苦最好办法喝酒,最好喝醉,醉了什么啥都不知道。
可是,醉酒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女孩子喝酒本来就不好,醉一回,胃遭一回罪,容颜受到伤害。
她醉怕了,不敢独自贸然以酒浇愁。
不行,找彼得去,直接上他办公室去找,哪怕只呆一秒钟,无需说话,看一眼就行。
可是,吴丽娅办公室在彼得前头,要找彼得,必得从吴丽娅门前经过。
这女人虎视眈眈像尊门神,一女当关,万女莫开。
她没法克服恐惧吴丽娅心里障碍。
也就是说,吴丽娅这关,她过不去。
吴丽娅的厉害劲,公司上下有名。
向来盛气凌人,得理不饶人。
彼得出现之后,她似乎变态,只要年轻异性接触彼得,她必定保持高度警惕,不让人碰彼得,好像彼得只归她一个人所有,别的女人看一眼都不行。
真是岂有此理?
这还不打紧,关键吴丽娅已经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做活靶子,动不动过来一梭子,搞得她惶恐不安,远远见着绕道走。
李丹骨子里性格软,从来没有跟人争的习惯,更不说争男人那事。
她一直以为,男女之事讲究缘分,那是上天早就给搭配好的,无需急皮白眼跟人争抢。
老话说,这世上的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争都没有用。
所谓前世姻缘今世情份,两情相悦,彼此相爱,才能长长久久。
不是说强扭瓜不甜吗,就这个理。
男女交往,她秉承一个原则,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可是,彼得出现,改变了一切,她这个想法如同空中飘荡的风筝,一阵疾风吹来,彻底栽了跟头:意志力出现根本性动摇。
她对彼得,几乎无抵御力可言,不需要彼得说什么,只要他一抹眼神过来,她便败得一塌糊涂,心甘情愿当他俘虏。
自从进入青春期,还没有那个男人让她如此动心,彼得如同夜幕里一盏明亮的灯,照亮她前面的路。
过去,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的,到底为谁而活。
接触彼得,尤其深交之后,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答案,明白生活意义所在。
为了这个男人,她可以毫无保留,不计得失付出一切。
包括身体,名誉,金钱。
傻傻地想过,如果某一天,她和彼得,两人之间必得死一个,她会毫不犹豫抢在彼得前头去死,以换来彼得平安幸福健康。
恋爱之中,或者说爱恋之中的女人往往最弱智。
过去不信,这回她信实了。
其实,她是个十分优秀的女孩,漂亮,温顺,知性,沉稳,善良等成了她形象标签。
身边不乏狂热追求者。
有人开玩笑说,追求李丹的帅哥恐怕不下一个连。
大学同学小昭就是典型一例。
小昭品行端正,才华横溢,相貌也不错,还是个富二代,从大一开始,苦苦追求她。
巧借各种名目,变着戏法给她鲜花,送吃的。
室友们戏谑道:这个情痴,给我们美丽的李丹送来的鲜花,堆起来怕是能装一卡车咯。
可是,李丹对小昭一点感觉都没有。
临毕业那晚,小昭在一帮哥们簇拥下,点燃九百九十九根蜡烛,在她寝室前面空旷地坪,摆出巨大的“心”字,手捧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站在心字中央,向她求婚。
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李丹很感动,也很愧疚,在室友陪伴下走到“心”圈外,流着泪向小昭鞠躬:“对不起,小昭。
真的对不起!”
小昭并没死心,毕业后一直主动联系她,不管收到与否,常常发短信过来,嘘寒问暖。
还像过去那样,每年李丹生日,“七夕节”,情人节那天,必定有一捧精美鲜花送过来,不同的是由快递代送。
毕竟两人一个南,一个北,相隔几千里。
“李经理,早啊!”
保安柱子搓着手,从岗亭里边走出来。
天太冷,他嘴里冒着热气。
“早。”
李丹递去微笑。
“等人呐?”
李丹点头。
柱子挺机灵,一个女人一大早等在大楼门口,应该不是小事。
笑了笑,将军大衣领子往上抻抻,将脖子藏进茸毛里,缩着头,吹着口哨巡逻去了。
陆续有员工走进办公楼,眼神奇怪看着李丹,点头跟她打招呼。
几个挺熟识的吃惊地问:“傻了吧你,冻死人呢,在这儿等谁呀?快到屋里暖和去,别把自己冻坏了。”
李丹也觉得自己傻不拉几:这不神经病吗?等什么呀,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儿,用得着寒风里卖冻肉?
但是,她仍固执里站在寒风之中,像仪仗队员那样挺着胸脯。
八点十分。
不见彼得上班,也没见吴丽娅那辆火红色宝马车。
李丹头晕脑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头疼,高烧。
李丹在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浑身不自在,想吐。
身子发抖,坐不住了。
她跟统计员小丁打了声招呼,打车回了家。
吃了几片感冒药,一头蒙在被子里。
“姐姐,你不要我了?还有哥哥呢?为什么老见不着他呀?”
“琪琪,你怎么从院里跑出来了?”
忽然,一台渣土车呼啸而来,李丹大吃一惊:“琪琪,危险!”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琪琪,顺势往路边倒去。
渣土车卷着扬尘而去。
“唉哟!”
李丹感觉头被什么碰了一下,一阵疼痛袭来。
四肢无力,比原来烧得还厉害。
她想坐起来,却无力撑起身子。
无助地朝窗外看去: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下来了。
昏睡一整天了?刚才做了梦,梦见琪琪了?
这个梦把她吓得不轻。
当时,她双手将琪琪紧紧搂在怀里。
只有一个想法,哪怕渣土车把自己碾碎,也不让琪琪受半点伤害。
现在想起来自己真傻,应该把琪琪推到路边坡下面才对。
那样,琪琪才安全。
倘若渣土车真的朝她们冲过来,岂不跟同归于尽差不多?
所幸是场梦。
梦同现实是反的。
琪琪很乖,绝不会跑出儿童福利院。
可是,琪琪最近情绪不稳定。
班主任老师说,她成天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不愿理同学,满腹心事的样子。
李丹也感觉琪琪有些异常。
每回去看她,琪琪总自言自语,说见不到大哥哥,她好想彼得哥哥。
分手的时候,琪琪不让她走。
走就哭鼻子。
她也不忍心走,搞得两人眼泪婆裟。
琪琪想家了?她想有个家?
一旦触及这个问题,李丹忍不住想哭。
她在孤儿院长大,清楚孤儿心理。
老师和院长再好,哪有家好啊!
她找彼得,为自己,也为琪琪。
彼得很少去省第二儿童福利院,办好认养琪琪手续后,彼得就去过两次,还是她拽去的。
李丹希望他多去,最好每个周末去一次。
可彼得就是忙,抽不出身。
真有那么忙?李丹不信,心里挺不是滋味。
琪琪这孩子挺怪,对彼得哥哥感情非常的特别,跟他亲得不行,见面就跟彼得疯,要他背着她跑。
那么大孩子了,死活要大哥哥两肩架着她四处晃悠。
瞧他们乐呵劲头,李丹心里少不了醋意。
琪琪毕竟是个孩子,还不懂得人情世故,只要谁跟她疯就高兴,也就跟谁亲。
不管跟谁亲,认养了就有责任。
何况,琪琪跟自己也亲得不行。
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已经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她已经把琪琪当作自己亲人,确切说,她开始把琪琪当成自己女儿。
头疼得厉害,喉咙也疼,不停咳嗽,浑身烧得热哄哄的。
李丹清楚,这次恐怕不是感冒那么简单,硬撑肯定不行。
右手伸出被窝,胡乱摸索,摸了半天,摸到手机了。
一共三个未接电话,两个彼得打来的,李丹心头一喜,按下回拨。
才拨完,手一滑,手机掉床上。
余下什么事,她一点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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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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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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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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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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