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醉酒后，整个人变化不小。
最明显说话语速慢了。
以往跟人说话，连珠炮似的哒哒哒。
脾气温和了，过去爱摆出副居高临下公主做派。
现在，上上下下打成一片，跟大家乐乐呵呵的。
连车速也慢了下来。
同样一段路程，似乎变长了，耗时比过去多了几分钟。
车上两个人的时候，有事没事爱跟他搭讪，天南地北聊，聊到兴奋时，冷不丁瞟过来一眼。
彼得清楚她眼睛里的意思。
昨天跟光大银行约好，上午十点钟见面。
这个机会挺难得，还是吴丽娅拐着弯找来的机会。
他这回有求于人。
求人就矮人一截，他得以谦卑的姿态去迎合人家。
第一条，也是最基本的一条：守时。
守时等于守信，在德国，一个人若不守时，往往被信誉差评。
一旦有了这样评价，往后跟人打交道就变得困难。
彼得发现，国内不守时习以为常，某些人还视为理所当然。
飞机火车可以晃点，演唱会不按时开场。
更可笑的是，有人竟把不按时出席某某重要活动当作抬高身价手段。
大伙早到了，关键人物迟迟不露面。
即便姗姗来迟，还摆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白白浪费人家时间，还拿他没辙。
你说气不气人？
彼得一直秉承守时原则，除非，让人逼得非晃点不可，才搞出这种蹩脚的勾当。
上次到法院谈烂尾楼收购，他就刻意摆了一道，让人家等了快一个小时。
离见面时间只剩半个小时，他心里急了。
“能不能快点儿，我们时间可能不够呢。”彼得频频看手表。
“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的大事。”
吴丽娅脸上挂着浅浅笑意，顺势一把方向，火红色奔驰车驰入新开的一条城市辅道。
车速明显快起来，九点五十分就到了光大银行省分行。
这次同光大银行高层会面，彼得做过一番精心准备。
光大银行身份特别，国有控股，国际金融组织参股，管理品质卓尔不群，若能介入这家银行，某种意义说，百川投资集团就将开启全球化视野，说不定开始步入凤凰涅槃之旅。
这是彼得本轮银行调研的第五站，也是最关键一站。
他的胃口不小，就想削尖脑袋挤进去，参股光大银行。
光大银行总部设在北京，参股这类大事决定权限在总部董事会。
但是，省分行的渠道很重要，打通这个关节，便可以逐步接触到总部相关部门。
在他眼里，这就是跳板，弹跳力不可小视。
彼得精明而大胆，他的《头脑风暴》的风暴口就是金融创新，推动百川投资集团逐步从房地产、化工、矿业等传统低端产业淡出，步入金融创新轨道，从而脱胎换骨。
当初应聘百川投资总经理，他就对自己这番考量信心满满。
那天，发布《头脑风暴》雄伟蓝图，梦想腾空而起，他本人是振奋了，可百川投资集团上下瞠目结舌，暗地骂他疯子的不在少数。
《头脑风暴》一出，董事长司马德儒领头对他的财富神话梦想鼓掌叫好。
可是，当家人的热情就像秋后的斜阳，没维持多久就降温了，而且降得很快。
明里说不错，很有新意，实际上，看不出多少支持热度。
开弓没有回头箭，愿听也好，不愿听也罢，他这回就要玩任性。
只要逮住机会，便反复向司马德儒汇报自己想法。
搬出“一带一路”，“亚投行”，人民币成为全球第五大货币当论据，佐证自己观点和思路如何有创见性，实施起来成功率是多少多少。
司马德儒一听这些大道理头就大了，连连摆手。
“但凡企业家，哪个不想当李嘉诚，干出马云那样的业绩来？可是，实现财富梦想，神话般跨跃，不能靠胡思乱想！”
司马德儒受不了彼得纠缠，干脆直截了当泼冷水，好让这个成天想入非非的小伙子彻底死心。
司马德儒干企业二十多年，什么新鲜事没碰上过？他同庞副省长一块上ENBA课程班时，都是洋教授讲课。
边上站着个翻译，张口闭口清一色新词。
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几节课下来他就受不了。
后来，只要听到新词脑袋就发胀，干脆溜号。
这些年实打实干下来，他明白一个道理：干啥都应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
金山银山也得靠从一沙一石里挖出来。
眼下，金融危机四伏，连美国、英国这些老牌金融帝国都吃不住劲，百年老店，那么多高人打理，说不行就不行了，一夜之间轰然坍塌。
咱小打小闹出身，没那三头六臂，玩不来天方夜谭，能守住百川投资一亩三分地就算烧高香。ωωω.χΙυΜЬ.Ｃǒm
司马德儒摆出一桩又一桩市场残酷现实当论据跟他辩驳。
完了，语重心长说：“我的博士先生，你只要能保证公司各大项目正常运行，按预定利润率盈利，当初承诺给你一百八万年薪一分都不会少。
这话，我愿用人格担保，决不食言。
况且，我们之间还签了协议的。
百川投资集团若违约，你可以到法院去告！”
只要董事长提钱的事，彼得必定两肩一耸，脑袋摇拨浪鼓似的晃来晃去。
这小子，疯了吧，怎么老跟钱过不去呢？司马德儒越来越看不懂彼得。
说实话，当初彼得放弃蓝心花园二十万元促销挂钩奖，他的确感动过。
此一时彼一时，瞧眼下彼得这副满不在乎模样，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这小子有点狂妄自大，甚至不可一世。
年轻人浮躁，自负，盲目，目空一切的通病，他身上一样不少。
彼得当然清楚，介入金融业不是易事，风险也不小。
但是，这是百川投资集团提升经营品质必须要过的坎。
要说有多大把握，他不敢妄言，但局部胜算的信心他还是有的。
不过，想干出大事业，就不能顾忌太多。
如果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他这个总经理宁愿不干，要干就冲就闯。
不是骂我疯子吗？我就疯一回看看。
上周，陪一家城市银行高管吃饭，他的疯子计划现出些眉目。
这是林昶的一位高中同学，来省城这边出差。
林昶特意打电话请他过来陪陪。
席间，两人挺投机。
高管介绍，他们银行创办之初，致力做好小银行、新银行、精品银行、特色银行文章。
目前，正寻求合作伙伴，拟增资扩股，壮大实力，条件成熟，计划上市发行A股。
彼得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表态，以公司小额贷款资产入股该城市银行，业务板块整体融入。
并就发行金融证券，买卖政府债券，承销政府债券等方面进行战略合作。
跟城市银行合作不过为第一步，毕竟是家小银行，市场竞争力有限，还不能将百川投资集团打造成金枝玉叶。
他要攀高枝，傍大腕。
查阅大量资料，反复研究之后，两眼盯住光大银行。
眼前的光大银行省分行大楼造型别致，辅楼层层叠叠，像茂密的丛林，主楼如同展翅飞翔的大鸟，
银行毗邻风情如画的景区。
西面可望层峦耸翠山峰，南眺波光潋滟江流，一面青山一面城的独特景观尽收眼底。
彼得不得不折服选址者的高明。
据说，光大银行落户之初，省里就表态，省府任何地方可供挑选。
第一任行长力排众议，不选人头攒动的金融大街，而选择环境优雅的风景区附近。
意欲“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接待他们的是主管发展业务的薛副行长。
薛副行长挺年轻，大约三十七、八岁样子。
皮肤白皙，满脸笑意，给人亲切和蔼之感。
彼得连名片都没给，迫不及待介绍百川投资集团情况，重点推介公司未来五年发展构想。
薛副行长听完介绍，微微一笑：“年轻的总经理抱负不凡，不错，挺好的！”
听不出赞扬，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彼得感觉这位副行长道行不浅，应是个老江湖。
脑袋转了转说：“薛行长，这次代表公司董事长拜访贵行，期待能得到光大银行提携！”
薛副行长频频颔首：“感谢贵司董事长厚爱，至于提携的事……”
薛副行长话还没完，手机响了。
看了彼得一眼说：“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薛副行长走到接待室外面，说了一通，返回的时候，脸色没了先前的温和。
彼得猜，肯定电话惹他不高兴。
什么电话，来得也太不是时候。
“是这样啊，我就实话直说。”
薛副行长稍加停顿，恢复了温文尔雅气质，慢条斯理说了一通。
大概意思是：光大银行非常感谢社会各界，包括百川投资集团这样的企业支持，也热忱欢迎业界实力企业精诚合作，共同把光大银行打造成一流的国际性银行。
彼得最烦这些口号式外交辞令，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不乐意，还得耐着性子往下听。
薛行长打完官腔，余下的话就像钻地弹一般充满火药味，一口气说出百川投资集团四个“不行”：经济总量不行，产业结构不行，经营品质不行，管理团队整体素质不行。
当头一闷棍，打得彼得晕头转向。
他站起身，沉着脸色说：“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搅薛副行长。”说完，拎起包朝门口走去。
吴丽娅没走，微微笑道：“不好意思，薛行长，这是我们总经理彼得博士名片，刚才忘给您了。
日后有机会，还望多多指教！”
薛翔诧异道：“彼得博士？”
“对呀，我们总经理名叫彼得，德籍华裔，慕尼黑大学经济研究院经济学博士。”吴丽娅连忙接过话头说得水一样波纹细密。
“请留步，总经理先生！”
薛翔几步走到彼得跟前，将他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惊讶道：“你就是《中国银行政府调控与市场自我调节专论》作者，享誉欧洲经济理论界的彼得先生？”
彼得轻描淡写道：“呵呵，不过是篇旧作。
五年前，这篇论文让人放到杂志上，至于享誉欧洲经济理论界就不敢当了。”
“失敬，失敬。
大学者莅临光大，荣幸之至！没想到，彼得博士竟如此的年轻！”
薛副行长一把握住彼得：“我曾被银行系统选派德国慕尼黑大学经学院学习过。
说起来，我们算校友呢。”
“是嘛？”彼得淡然一笑。
“我的硕士论文，还参照了你经济专论文章。
论述高屋建瓴，深受启发！”
薛副行长完全变了个人，先前那副居高临下的神态荡然无存。
“快请坐，我们慢慢聊。
只要是你感兴趣的，我们什么事都可以聊。
包括百川投资集团金融创新问题。”
彼得和吴丽娅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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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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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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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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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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