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李鹜和李鹊一起歇在堂屋里,天不亮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沈珠曦试着问了问李/鹏:“你知道李鹜去哪儿了吗?”
李/鹏搔了搔后脑勺,说:“挣钱去了。”
“做什么挣钱?”
李/鹏说:“挣银子,挣铜板,挣了钱,才能买肉吃。”
沈珠曦换了个方式,又问:“你们挣钱的时候,通常做些什么?”
李/鹏嘿嘿笑道:“去了镇上,芋子饼给我买。”
问了半天,什么也不知道,沈珠曦反被他搞得一头雾水。李鹜这是在做什么营生呢?不出门的时候一连几日都不出门,出门的时候顶着夜黑高天就悄悄走了。
李/鹏走路比李鹜更快,沈珠曦追得没一会就冒出了毛毛汗。她忍不住埋怨道:“你走慢一点呀。”
李/鹏停下大甩的脚丫子,这才意识到两人中间空了一大段距离。
他傻笑道:“大哥快,你太慢了。”
这回沈珠曦听懂了,她说:“李鹜走得才没你快呢!”
“才不是……”李/鹏摇头晃脑,慢吞吞地说:“大哥快,我慢,三弟最慢。”
沈珠曦懒得和他争辩,李/鹏自言自语道:“……现在你最慢。”
李/鹏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脚步刚放慢了一些,没一会就又快了起来,沈珠曦只得不断提醒他,要他慢一些走路。
两人一走一停,互相都有不满,终于在矛盾爆发之前来到了鱼头镇大街上。
李/鹏嘟哝道:“慢死了,慢死了。芋子饼给我买。”
沈珠曦知道皇宫里那些年纪小的皇子们闹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只得好言安抚道:“知道了,看见了一定给你买。”
李/鹏不买账,说:“先买,不买不走了。三弟总是骗我,万一你也骗我。”
沈珠曦没法,只能让他带路,先去卖芋子饼的地方。李/鹏闻言,立即引路,一步三回头地看她有没有跟在身上,让沈珠曦哭笑不得。
到了丁记点心铺,门前已经排着人山人海,沈珠曦刚要加入队伍末尾,李/鹏就抓着她的衣袖,把她往队伍龙头挤去。
李/鹏那个头,谁能扛得住?不到片刻,沈珠曦就已经到了冒着热气的炉前。
“李/鹏,你不能这样……”沈珠曦被周围人的各异目光看着,一张脸由白转红,心里臊得慌。
李/鹏不理她,径直对铺子前的老板娘说:“芋子饼,三个……四个,五个!”
老板娘倒是没有生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到底要几个?”
“五个,五个。”李/鹏高兴地说。
老板娘手脚利落,很快就把五个热乎乎的芋子饼用大荷叶包了起来。沈珠曦用李鹜给的钱结了账,转过身来,李/鹏已经呼哧呼哧地吃了半个饼子。
“现在可以陪我去买东西了吧?”沈珠曦说。
“走啊!”李/鹏大步往前走,仿佛不配合的是沈珠曦一样。
购置家用,装扮新房,要买的东西很多,但李鹜只给了她一吊铜板,让她用来买吃买喝。
他的原话是:“进店之后只管告诉他们,记在李鹜账上就好了。”
沈珠曦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交易方式,心里发虚。她左看右看,选了一家果蔬铺走进,李/鹏对水果没有兴趣,留在外边逗弄一条栓在石柱上的小黄狗。
果蔬铺并不大,但胜在整洁明亮,一看就是备受精心打理。铺子最里边,一位穿布裙的大娘正用五指蘸水,洒在各个竹篮里的果蔬上。
“姑娘,选点什么?”大娘放下手中水碗,热情道。
“枇杷怎么卖?”沈珠曦问。
“一斤四十文,来点么?都是今早新摘的,还带露水呢。”大娘说。
沈珠曦怀疑那究竟是露水还是她碗里的水,但眼下这并不重要。她犹豫片刻后,说:“……能记在李鹜账上吗?”
大娘一愣,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会,说:“可以啊,除了枇杷你还要什么?我给你一起包起来。”
沈珠曦松了一口气,看了看铺子里的其他水果,说:“桑椹也要一点吧。桑椹多少钱?”
“桑椹比枇杷便宜,十五文一斤。”
沈珠曦想了想三个男人的食量,说:“各要一斤吧。”
大娘从柜台下扯出一张宽大的荷叶,迅速把沈珠曦要的两种水果各包了起来,再用麻线绕着四周系得结结实实,递给沈珠曦。
沈珠曦提着打了结的两包荷叶出门,转手交给了李/鹏,叮嘱道:“里面是水果,别甩来甩去,碰坏了。”
“猪猪,啰嗦……”李/鹏把手里最后一口芋子饼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小黄狗在他脚边摇着尾巴,黝黑的鼻头上也沾着淡紫色的芋子馅。
沈珠曦叹息一声,弯腰捡起了李/鹏脚下包芋子饼的空荷叶。
李/鹏不说话也不阻止,好奇地看着她的举动。
“不要的东西不能乱扔,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那街上会像什么样子?”沈珠曦说。
“像什么样子?”李/鹏反问。
“脏得无法下脚。”沈珠曦说:“你想吃芋子饼的时候,一脚踩进牛粪里吗?”
李/鹏皱起眉头,一脸嫌恶:“当然,不想。”
沈珠曦谆谆善诱道:“那你想街上走路的时候,别人吐的瓜子壳飞进你的鞋子里吗?”
“……不想。”
“那你想一不注意,就踩着别人扔下的荷叶摔倒吗?”
李/鹏再次摇了摇头:“不想,不想……讨厌摔倒,屁股疼。”
“别人也不想这样,所以,下次你不能再乱扔东西了,更何况,若是到了京城,你这样乱扔垃圾,是会被捉去砍手的。”沈珠曦说:“你要扔什么,先收集起来,等找到了都厕再扔。你要是听话,以后我还给你买芋子饼。”
李/鹏的眼睛立马明亮起来:“真的吗?!”
“真的,但你要听我的话才行。”沈珠曦说。
“听你的,都听你的……”李/鹏嘟嘟囔囔道:“大哥也叫我听你的……但是,都厕是什么?”
“公厕。”沈珠曦说:“鱼头县没有吗?”
“哦,大粪缸。”李/鹏说:“前边,尽头。”
沈珠曦皱了皱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比李鹜家茅厕更销魂百倍的味道。
“我们走吧,要买的东西还多呢。”她把荷叶塞到李/鹏手里,李/鹏乖乖地接了。
试了水之后,一切都简单了。沈珠曦边看边逛,边走边买,没一会李/鹏双手就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荷叶包,乡下地方,不像京城里都是用纸来包物,这里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需要包的物品统统都是用荷叶包裹。
荷叶大,结实,还有一股清香,最重要的是,不要钱,是每家商铺都极为青睐的包装物。
沈珠曦买得多了,渐渐也就不问价了,喜欢就买,反正记在李鹜账上,她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钱。
那些商铺的老板,一听李鹜的名字,脸上就笑开了花,不管她要什么,都极为爽快地答应,好像丝毫不担心她无钱结账。
沈珠曦不禁疑惑,李鹜又没当官,看上去也不是经商的样子,怎么在鱼头县就这么有信誉?
金银楼,是沈珠曦此行最期待的地方。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几日没换了,天知道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能买几套日常更换的新衣,至于此次购置的重中之重——嫁衣,沈珠曦反倒没放在心上。
整个大街,就属金银楼最高大醒目,沈珠曦一进大门,两个清秀小厮就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姑娘,里边请,今儿上了不少新货,衣装在楼上,金楼在楼下,你想先看哪样?”
原本在外边呆着的李/鹏忽然闯了进来,一手一个,提着小厮的领子,生生把他们提离了地面。
李/鹏不顾两个小厮的惊叫,恶声恶气道:“离她远点!”
沈珠曦连忙拉住李/鹏,再三澄清他们并未伤害自己,李/鹏才把两人给扔回了地面。他两眼圆瞪,怒视着惊魂未定的两个小厮:“大哥说过……不让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厮苦笑道:“误会,误会。我们本就没有恶意,现在知道是李鹜的人,更不敢造次了。李二哥尽管放心。”
李/鹏用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杵在沈珠曦旁边,不走了。
年纪稍小的小厮重新堆起笑脸,为有些尴尬的沈珠曦解围道:“姑娘不如上楼看看,选了衣装再来看搭配的头面,岂不正好?”
“……也好。”
沈珠曦笑了笑,跟着他走上了楼,李/鹏也跟着上了楼,踩得金玉楼的木制楼梯吱吱作响。
小厮将她引到二楼便离开了,改由二楼的一名女子接待,女子将金玉楼的各种花样吹得天花乱坠,但沈珠曦一看便知,这些在她口中最时兴的样式,都是京中贵女早已淘汰了许久的东西。
最终,她避开女子的推荐,一点就是十几套成衣,全是不易过时的经典式样。
沈珠曦买得多,女子脸上的笑容也就越灿烂。她把沈珠曦要的衣装都从挂衣架上拿了下来,好意提醒了一句:“姑娘选的都是稳重颜色,你人既年轻,颜色又好,不如选几件颜色鲜艳的好出门。”
沈珠曦的眼神早就在另一挂衣架上的几件鲜亮衣裙上徘徊许久了,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女子的好意:“不必了,这样就好。”
“那姑娘让这位大哥回避一下吧,我给你量量尺寸,改好以后会有人送到你家来。”
沈珠曦站着不动,一副犹豫的样子,女子误会了她的意思,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我们金玉楼的绣娘是镇上最好的,保管给你改得一点儿都不看来。”
沈珠曦不开口不行了,她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想选一件嫁衣。”
“嫁衣?”女子惊讶道:“这嫁衣什么时候用?”
“下月初五。”
“那定做是来不及了,这里有几套成衣,姑娘可以看看。”女子引她走到阁楼深处,拉出一面挂满大红嫁衣的挂衣架。
沈珠曦心有抗拒,扫了两眼便随便指了一套:“就这个吧。”
嫁衣选定了,她支李/鹏去楼下等待,让女子给她量了尺寸,然后正要报上李家地址,女子扬唇一笑:“不用报了,镇上谁不知道李鹜住哪儿?”
“……他在这里很有名吗?”沈珠曦试探道。
“姑娘既然嫁给他,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女子笑道:“我叫桑娘,金玉楼聘用的绣娘是我母亲,姑娘拿到衣服后有什么不满意,直接来金玉楼找我就好了。”琇書蛧
沈珠曦忙道:“我叫沈珠曦。”
桑娘笑道:“我正好也没别的客人,就送你下去吧。听说你还要选头面,我知道哪些是真正刚来的新货。”
沈珠曦道谢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刚走到一半,沈珠曦就听到楼下响起一个气恼的女声:
“大傻子,怎么又是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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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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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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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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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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