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捧骨骼比起正常的人体骨架数量来说要少很多,表面发黑发灰,仿佛被烧焦了。又干枯萎缩,看起来就像已经风干了很多很多年。
这不正常。
陆逢灯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视野扩大,既能看见巨树和骨骼,又能看见空地上剩下的耶利城人。
他的举动完全没有引起这群白袍人的注意。
萨拉的死亡不仅没有让神树回春,反而大大刺激了跪在地上的耶利城人,攫取了他们全部的心神。
“萨拉祭司被神树吞了!那以后谁来主持神树的供奉仪式?!”
“没有人!没人会念那段咒语!”
“神树在流血!在枯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好疼,好疼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啊——”
“你的脸!我的脸!”
“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低吼,在金色的灿烂阳光的照耀下,陆逢灯一行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耶利城人的变化:
这群原本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女饱满的脸颊,光滑的皮肤都在迅速地剥落。
就像经年日久的泛黄贴画,因为胶水已经不再具有粘性而整块整块地从墙面上剥落一样。
大块大块的血肉齐齐掉落,露出内里焦黑的,干瘪萎缩的,空荡荡的骨头来。
年轻的女人尖叫着伸手去捡自己宝贵的皮肉,然而这些新鲜的,血淋淋的肉块从掉下来开始就飞速地进行着变化,等触碰到满是灰尘的空地时已经干瘪发黑,流下脓疱一样的血水。
年轻女人的指骨刚碰到这些已经开始散发恶臭的肉块就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眼泪从她只剩一半的眼睛里流出来:“我的肉!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脖子上的肉忽然整块掉下来,内里的血管组织也一同坠落,就像围墙顷刻倒塌,声带不复存在,也就压根出不了声了。
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焦黑的,干瘪的人体骨架,或者是还剩一部分皮肉的骷髅。
这群骨头架子跪倒,呐喊,磕头,疯狂地想要把臭了的肉再装回去,整个场面群魔乱舞,仿佛被埋进土里多年的人们拖着腐烂程度不一的身体从坟墓里爬出来,在峡谷里做行为艺术的展览。
忽然,一个两只眼睛已经没有,睁着两个黑黢黢的洞口,只剩下半张脸的女人高喊了一声:“神果!我们还储存的有神果!”
这句话对于骷髅架子们来说简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给所有焦黑的人体骨架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它们忘记了神树,更是早就忘记了原本准备处理的几位囚徒,也不关心祭司的死亡了。
上百号焦黑的骷髅架子在地面上行进,犹如地狱的魔鬼行军,朝着神树的后方歪歪扭扭地跑去。
有的骨头架子跑着跑着就如同突然断了线的风筝,不是这块骨头没有了,就是那块骨头成了粉末,往地上一栽。
它们当中有的还能用剩下的骨头爬行,形容的扭曲可怖更上一层。有的就只能留下一颗骷髅头,空洞洞的眼窝望着天空,上下颌开开合合。
陆逢灯一直观察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眼见人体骨架们集体朝着一个方向涌去,他迅速给自己解了绑。
捆在身上的麻绳有拇指粗细,捆绑的手法非常专业。
陆逢灯不关心绳结的走向,也不在意麻绳的粗细。他不过手腕往外一挣,带动着肩臂发力,就将束缚着他双手的缠了几圈的绳子挣断了。
整个过程只用了短短几秒,陆逢灯的手腕上也没有被绳索紧勒而留下的红痕。
他那双漂亮的犹如无机质玻璃球的眼珠追踪着骷髅的轨迹,心里有了个猜想,就活动了下手腕,跟了上去。
已成死树的巨树后是一面陡峭的山峰,山体就像菜刀整齐切割出来的那样直。
陆逢灯远远跟着七零八散的焦黑骷髅架子们一路绕过巨树,劳作的田地,宽阔的草坪,最终抵达了这面平直山峰在地表露出的洞穴。
骨架们一窝蜂地奔进去,虽然脑子已经整块掉落,但本能让它们知道这里有能让它们重新找回脑子的东西。
山洞里空间很大,也比较干净,洞内干燥而阴凉,是个存放物品的好地方。
而在山洞的中央,的确放着两个大箩筐。
为首的骷髅已经看不出是谁,一见到这箩筐,它浑身的骨头架子都在颤抖,头一个冲上前去,扒着箩筐的边缘一看。
其中一个已经空了,还有一个只剩下框底浅浅的一层神果。
为什么?!怎么会只剩这么一点?!
然而时间不容它惊怒,身后的骷髅大军已经如同浪潮一般冲了上来。
它们看不到框中的神果减少了多少,它们只看到框中有神果。
冲在最前排的骷髅迅速抓起框底的神果往已经没有皮肉的嘴里拼命地塞,身后的骷髅一波接一波地挤压上来。
在重力的作用下,前排骷髅脆弱的焦黑脊梁被压断,吞进去的神果从胸腔的缝隙中掉落出来。
中排的骷髅看见神果早就红了眼。
它们弯下腰去捡,又被后排的骷髅踩在脚下,踩断了脊梁,踩碎了颅骨。
这场发生在骨头架子之间的踩踏事件极为惨烈,满地的手骨,颅骨,肋骨,腿骨,还有无数粉末交相混杂。
而真正吃到神果的骷髅架子还不到一半,分配也极不均匀。
有的吃了十几颗神果,已经长出了脑袋和部分手脚,只剩胸腔和腿部还是排排骨头。有的只吃到几颗,就长出来了一个脑袋。
更多的只吃到一到两颗,只长出了面部五官的一部分。
那吃的最多的骷髅脑袋,脖子,手脚都完整,竟然是酿酒女塞西尔。
她睁大眼睛,狂热地鼓动着剩下的骷髅们:“我们到峡谷的那边去!把那群人全抓起来!峡谷那边有神树的树根,让他们成为神树的养分,神树就会重新焕发生机!下次再来什么任务者,我们都统统丢过去!”
剩下的所有骷髅都附和了她的意见,并且立刻行动,跟随塞西尔出了洞穴,浩浩荡荡地朝着峡谷的西部而去。
留下一地狼藉的洞穴。
在外等待良久的陆逢灯从容地迈步而入。
他踏过满地的碎骨,看也不看空了的箩筐,径直走向洞穴的更深处,被层层突出的石岩挡住的一小方石室。
陆逢灯站在了石室口。
一个通身漆黑的奇特生物正在里面呼呼大睡。
它形似章鱼,头部下面凸起一个鼓鼓的肚子,再往下延伸出十几条触手,此刻都瘫在地上。
在它的身旁,还有一个小箩筐,里面塞满了红色的神果。箩筐被小怪物的触手紧紧缠着,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没被放开。
陆逢灯蹲下.身,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上沉睡的生物,伸手摸了一把微微颤动的触手。
软绵绵的。
还带着一点点湿润的黏液。
真有趣。
陆逢灯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Χiυmъ.cοΜ
他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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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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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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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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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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