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潮湿的走廊,像是下水道,周围墙面都像是废弃的毛坯水泥,长满了苔藓。
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的薄郁:“可以睁开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牧雪城收回打量周围环境的目光,垂眸看了他一眼,再次怔怔的,眼眸水润,露出被萌到不行了的表情。
闭着眼睛的薄郁没有听到回答,但感觉到了黑暗中眼前站着什么人,也感觉到了被注视着。
他浑身紧绷,深呼吸,睁开了眼睛。
视野从黑暗恢复光亮,少年清亮的眼睛即便是昏暗的角落也盈着光,像是凌晨第一缕天光和春风一起拂过水面。像是看顾着主人的狼狗,眉眼尽是不羁桀骜,眼神却温软纯净,一眨不眨。
薄郁看着牧雪城,顿了顿,放下捂耳朵的手,抿了抿唇角,镇定地说:“逃,逃出来了吗?”
“嗯。”牧雪城出神地看着他,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刚刚不是害怕……是很努力在角色扮演……这样游戏体验会更好。”薄郁眸光微微的不坚定,神情矜持,“不是你说的,鬼屋游戏攻略吗?就是照着你说的……做来着。”
“嗯。”
薄郁抿了抿唇角,垂敛眼尾,面无表情,抬眸看着他,恳切地说:“大不了下一关我来破解找出路,你能不用那么大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吗?看得人……怪有罪恶感的。”
牧雪城忽然笑开了,看着薄郁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大只的奶狗:“我其实并不喜欢鬼屋,但想跟你一起来。”
薄郁:“为什么?两个人一起来比较不会害怕吗?”
牧雪城的笑容微敛,眼眸清澈,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想试试,你跟鬼谁更可怕。”
薄郁:“……”
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薄郁失去表情:“结果呢?”
牧雪城眉眼无辜,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示好地笑了一下:“还是你,比较可怕。”
薄郁:“……真荣幸。”
牧雪城慢慢失去表情:“看见你就想给你花钱,是真的,不仅如此,心跳的很快,原本以为就跟鬼屋里的鬼突然出现时候那种感觉差不多,但对比一下发现还是不一样的,看见你的时候,鬼都不可怕了。”
薄郁愣了一下。
蹙眉的少年,像是第一次遇到难以放下的障碍,光线昏暗的鬼屋通道里,眉睫下纯澈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专注地就像是看着整个世界。
“阿郁,”应该是坏脾气冷漠的相貌,望着他的时候软软的垂敛,像是撒娇的委屈,像是引人爱怜的忧郁,“你恋爱过吗?”
薄郁:“没有,别问,母胎单身狗,给不了你建议。”
牧雪城手撑在薄郁旁边,线条桀骜不逊的眉眼神情无辜,是吸引人欺负的恶狼:“我也没恋爱过,我们,背着牧月森,偷偷恋爱吧。”
砰!
牧雪城眨了下眼,警觉地朝周围看了眼:“什么炸了的声音吗?”
薄郁眼眸半敛,一脸平静面瘫地看着他:“嗯,我的心。砰!”
牧雪城惊讶地垂眸看了眼他心口的位置,眉眼软软的丧丧的耷拉:“哦,我的心也是呢。砰!砰!”
“难受吗?”
“嗯,嗯。”牧雪城点点头,垂着眸又偷偷抬起眉睫,没敢太直接看他,昏暗中依稀看见耳尖有些红。
薄郁无声叹气,恳切地说:“难受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不止你难受,我也是啊。”
牧雪城睁大眼睛抬眸看他:“但是不说更难受啊。”
薄郁:“说了有用吗?症状好一点了吗?”
牧雪城眨了一下眼,呆呆的:“好像更严重了,不止心跳砰砰,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呼吸也是,喘不过气来,呼,呼,感觉身体热热的,像是回到了刚刚分化的时候。”
薄郁也微微睁大眼睛:“据说刚刚分化的时候有分化热,会发情初潮,alpha的话还会有部分兽化表现。”
牧雪城瞪大眼睛,眼神懵懂:“发情热是什么感觉?我当时睡了一觉醒来就过去了。”
薄郁:“我还没分化,我也不知道。”
牧雪城眉眼微蹙,抿了抿唇角,眼神飘忽,却又微微地坚定,看着薄郁:“那,那我们早点结束这种危险的状态吧,你想跟我,恋爱吗?”
“不瞒你说,”薄郁面无表情,“……完全不想。”
软哒哒黏糊糊的恶狼瞬间消失。
牧雪城眼神不飘了,耳朵不红了,清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薄郁,眨了眨眼,忧郁又委屈地蹙着眉撒娇:“为什么啊?我难道不可爱吗?”
“可爱。”这一点薄郁也没法昧着良心,但是,他平静地看着对方,“但你不是……狠戾大佬。”
牧雪城长叹一口气,更加委屈巴巴地扁着嘴,深呼吸努力平复了眉宇的蹙起,绷出冷漠桀骜的酷哥表情:“我很狠戾啊,超凶的,刚刚那个鬼都说要投诉我呢。”
薄郁抬手撑了一下额头:“这样吧,这个鬼屋,你要是能独自通关,安全走出去,我就相信你。”
牧雪城的表情一顿。
薄郁无声叹息,伸出手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很难吧,不用太勉强自己,其实单身也挺好的,干嘛非要想不开谈……”
“一言为定!”牧雪城从头上抓着薄郁的手,握了握,眼神清澈明亮,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明媚,“就这么说好了,我先出去了我们就约会恋爱!拉钩上吊,谁变谁是小狗小猫!但,阿郁就算是小狗小猫也没关系的,我一样会履行约定。”
说完,他迅速地松手,以残影一般的速度消失在了通道。
举着手的薄郁:“……”
宇宙静止。
安静的走道里,远处风经过传来似有若无幽幽的呜呜声。
薄郁僵硬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脸平静,小心谨慎地瞟了眼左右。
他缓缓放下手。
——刚刚发生了什么?
“雪啊,你去哪了?”他小声试探地叫了一句,“我刚刚说的独自通关,不是指这种分开……”
嗬!嗬!嗬!
像是深渊地底下恶鬼的呼吸声,在附近传来。
薄郁捂着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镇定地说:“打扰了,不用理我的,请继续等待下一位客人,我是路过的,检修人员。”
隐隐躁动的机关,顿时静止了。
薄郁轻手轻脚往前走,但他转瞬间就记不清牧雪城到底是从走廊左边走的还是右边走的了。
只好按照模糊的记忆找一个方向往前走。
“雪啊,你回来吧,刚刚跟你开玩笑呢,恋爱是吧,完全可以,我们这就互相选修这门课,一起好好学习,一起相亲相爱地走出去吧。”
走廊就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截来的某一层烂尾楼中间,毛坯水泥墙壁,到处都分叉口,千篇一律,难以分清方向。
深深呼一口气。
被独自留在鬼屋的薄郁,额头有薄薄的冷汗浮现,面无表情地生气了。
“不可饶恕,把第一次进鬼屋的我独自撇下,就这样还想谈恋爱?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连鬼屋都不跟我一起走的人!”
旁边的水泥隔绝的屋子里,房梁上掉下来的白影飘飘。
薄郁猛地闪身躲在墙壁死角,分析了一下路线,立刻往前走。
他捂着嘴,一边走一边随时戒备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雪啊,雪雪,城城,牧雪城,刚刚跟你开玩笑呢,只要你出来,我真的会恋爱的,你先出来吧。”
“唉。”深深的叹息声。
薄郁僵在那里。
路的尽头是一个房间,并没有通道,房间里一个穿着素衣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像是在跪拜烧香。
她站起来,看向门口的薄郁:“跟人走散了吧?”
薄郁愣愣地点头。
老太太腿脚不便,慢慢走过去:“这里走散了可了不得,得赶紧找回来啊,这个建筑以前是老游乐园的迷宫,设计迷宫的人不幸死在了里面,从那以后这里就开始闹鬼了,凡是迷路走散了的客人,就会被抓走,直到下一个客人来替代前一个人。久而久之,没人敢来了,就废弃了。”
薄郁观察着老太太,除了出现在这个地方有点说不过去,看上去无比正常,苍老有皱纹,头发花白但并不秃头,还挺强健的,浑身上下怎么看都是人。
但薄郁也不敢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敢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是什么人。
就算从前没玩过鬼屋,他也知道恐怖片的套路里,有的鬼是被人触发了真相才会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
萍水相逢,既然对方想穿马甲,大家还是彼此尊重一下隐私比较好。
薄郁一脸平静,礼貌道谢:“谢谢,我这就去找他。不打扰了。”
老太太双手交握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薄郁:“里面有些护身的东西,不拿一点吗?奶奶我是个修道之人,就是为了处理这里的事情来的。”
薄郁立刻想起鬼屋入口的地方,工作人员和牧雪城说的话,主题好像就是,驱魔人因为最后关头被身边的猪队友拖了后腿失败惨死,惨死了岂不是变成更可怕的鬼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冷汗渗出,平静地说:“不,不用了,您留着好好保重身体。”
他转过身就开始朝来处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瞟一眼,生怕对方一言不发突然出现在身后。
好在,可能他没有触发剧情,老太太就只是左手拉着右手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目送他走远。
——啊,氛围做得真是太逼真了,还会搞心理暗示,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觉得好害怕。得先找到牧雪城才行,他一定吓坏了。
就这么一路惊吓,一路走,感觉整个人都出了一身薄汗,迷宫都走了大半圈了,薄郁也没能遇到牧雪城。
“雪啊……”
又从熟悉的道路走出来,薄郁小声叫着牧雪城的名字。
眼前忽然一道白光。
薄郁脚步一顿,白光消失,A4纸在光芒之后气势汹汹地出现。
【过分!你们居然撇下我,独自去玩鬼屋!】
薄郁看到抱怨的A4纸立刻上前:“阿纸,我好想你!”
正在抱怨的A4纸猝不及防得到薄郁爱的抱抱,呆在那里:【……】
【真……真的吗?才分开一会儿。】
“是真的真的真心的。”
A4纸浮现一个萌萌哒的表情包:【我也是,超想你的。】
薄郁终于安心了:“阿纸,出事了,牧雪城不见了,在迷宫里失踪了。”
他立刻将迷宫的主题设定跟A4纸讲了一遍:“牧雪城是真的会相信的,说不定已经被抓走了。”
A4纸果然可靠:【别担心,我这就帮你。】
然后,A4纸卷起薄郁的右手,在他的终端上点了几下。
薄郁:“你在干什么?”
【给他打通讯联系啊,鬼屋没有屏蔽星际网。】
薄郁:“……”xiumb.com
他那么长的时间怎么没想到,还能直接通讯联络?
【咦,无法接通。】
薄郁无声地松口气,平静地看着A4纸:“你以为如果能联系上,我会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方法吗?”
A4纸露出傻傻的表情包:【是哦,那我再试试别的。你最后跟他分开的时候,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吗?】
“手,当时握手来着。”
【把跟他接触的手放在我身上。】
过了三秒,A4纸:【好了,感应到了,这个方向。】
薄郁露出笑容:“阿纸,你真可靠。”
A4纸立刻露出自信陶醉的笑容:【那当然了!我是最可靠的。】
“我们这就去找他吧。”
【不用那么着急的,根据磁场扫描,他也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不出意外马上就会跟我们汇合了。】
A4纸分出一个屏幕,果然看到迷宫的平面图上,有一个红点在接近他们代表的绿点,就差一个拐弯的直线距离。
薄郁走上去,伸手抓住迎面走来的人:“你真是,这种地方怎么能乱……走。”
蓝灰色,牧雪城穿的好像是蓝灰色的卫衣,不,是浅蓝灰色的衬衣。
清澈明亮的眼睛,牧雪城的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就会蹙眉委屈地撒娇,不,是优雅温润,清透沉静的琥珀色眼眸。
薄郁:“真奇怪,我怎么会忽然觉得,看见了牧月森?阿纸,你帮我看看他身后还有人吗?”
A4纸:【没了,检测到的唯一的红点就是他。】
薄郁:“你先别动。”
面前的人果然没有动,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薄郁微微屏息,缓缓凑近,在对方的颈侧轻轻嗅了嗅:“好奇怪,无色无味的气息。冰雪的气息很淡几乎没有,倒是跟牧月森一样清冽干净。”
牧月森微微偏头,垂眸一瞬不瞬看着薄郁,俊美清雅的面容无波无澜:“所以,你以为是谁?”
薄郁:“……!”
A4纸一片空白:【次奥,真的是牧月森!我忘了,他们是双胞胎,基因相似度99.99%。】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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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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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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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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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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