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师兄。”常硕从走廊的另一侧远远走来。
他上下打量了下祁决:“祁师兄,你的身体真好。”
“外衣落在别处了。”祁决隐约其词道。
常硕也不再追问,他道:“祁师兄,顾师兄邀你回雾山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新入门的弟子要准备冬日的考核,云子昂长老想让你和大师兄回去主持大局。”常硕道:“左右不过数十日的光景,我和花兄在此地等你们,说不定十日之内,白须老妖就已经把波斯教的秘宝吐出来了。”m.xiumb.com
“嗯。”祁决刚和苏明御不欢而散,他自认方才自己也有几分冲动,恰好想趁这段时间冷静一下,便答应了。
祁决回到房内,细雪已经落了满肩。
他脱掉内衫,又脱了里衣,在热水里泡了许久,俊眉在雾腾腾的水气中微微蹙起。
他想不出自己和苏明御接下来的路还能怎么走。
十日后回到万国光寺,万一白须老妖已经说出了波斯秘宝的下落。
自己还能找到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呢。
如果将苏明御关至雾山,借机攻上圣明教,将他可用的人力物力全部摧毁,让他不得不留在自己的身边。
祁决苦笑了声,怎么感觉自己也越来越像反派了。
且不说圣明教是否那么好攻克,将苏明御困在牢里越久,他难道不会越恨自己吗?
祁决拿过浴巾擦尽身上的水珠,刚穿上里衣,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祁决披上外衣,打开了房门。
叶暄文站在门外,祁决身上湿润的水气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祁大哥,我……我是来给你送姜茶的。”叶暄文道。
“谢谢。”祁决伸手接过:“我下午的态度不太好,你别介意。”
“我,没关系的。”叶暄文道:“苏明御是祁大哥的好朋友,祁大哥如此上心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是。”祁决道。
叶暄文没想到祁决会那么直白地反驳,换作正常人一般都会默认。
叶暄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祁决道:“我明日要出发回一趟雾山了,可能十日后会回来。”
“嗯。”叶暄文心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来,祁决可能都不会和自己知会一声,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原来真的只有这么一点。
“你…还有什么事吗?”祁决看着叶暄文道。
叶暄文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视线落到了那碗姜茶上:“祁大哥,我在等你喝完。”
祁决一饮而尽,又去后方洗净才递给叶暄文:“谢谢。”
“祁大哥,我先走了,好梦。”叶暄文恋恋不舍道。
“嗯,好梦。”祁决回道。
叶暄文摸着碗沿的余温,祁决应该是刚刚沐浴过,身上的味道好香,湿润的水气萦绕在他的周身,带着一丝凉意。
叶暄文的脸不自觉地红了红,他想离祁决更近一步。
可是这一步,该如何迈出,叶暄文陷入了苦恼。
一夜转瞬即逝,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祁决在地牢入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祁施主。”智禅大师从背后叫住了祁决:“祁施主可是放心不下苏施主。”
“他刚刚才经受过百花丹的毒性发作,身体比较虚弱。”祁决道:“如果可以,还请劳烦智禅大师多加照顾一下他。”
祁决说得诚恳,智禅大师也应得爽快:“阿弥陀佛,贫僧自然不会为难苏施主。我一定晨昏定省地亲自给他讲解佛经。”
“既然如此,晚辈在此谢过了。”
“祁施主不必客气。”
祁决最后看了一眼苏明御的方向,离开了地牢。
一个时辰后,智禅大师在寺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对一旁的许望平道:“许掌门,我们回去吧。”
“嗯。”许望平沉声道。
牧德尔摸到了万国光寺的底层,找寻半天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到了通往地牢的开关。
他坐着吊梯来到了地牢的入口,发现入口处有数名佛家弟子看守着。
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人。
牧德尔想起数十年前中原武林盛名已久的十二铜人阵,心中忌惮了几分。
“你是何人?”那几名佛家弟子道。
“我不小心迷路到了此地,几位小师父在此地做甚?”
“我们在此地坚守万国光寺的地牢,这位施主迷路到此地,真是好生晦气。”一名伶牙俐齿的佛家弟子道。
“智空,休得无礼。”
“是。”智空不甘不愿地应了声。
“你们十二位小师父一直看守着这里吗,吃饭沐浴睡觉怎么办?”牧德尔故作好奇道。
“酉时我们会进行轮换,抽出一半的人前去沐浴,至于吃饭,自有人给我们送来。”一名佛家弟子道。
“智善师弟,你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一旁的另一名弟子开口道。
“是。智善知错。这位施主还是请回吧。”智善清声道。
牧德尔往回走,正好撞见吊梯上下来一名弟子,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智能师兄。”智善叫了一声。
智能招呼道:“各位师兄弟,先来用膳吧。”
牧德尔回头望了眼,见食盒顶部盛着热气腾腾的热汤,底下躺着数十个发得恰当好处的白面馒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转身上了吊梯。
夜半时分,许望平从房内取下地牢的钥匙,合上房门步入夜色。
身后有一道声音叫住了他:“许掌门。”
“智禅大师。”许望平看着他:“大师深夜找我,是想找我叙旧,还是意欲阻止我?”
“非也。”智禅大师道:“你想找苏明御报仇,我自然不会拦着你,只是不要划伤了那张脸。”
“自然。”许望平松了口气,笑道:“智禅大师平日里待我甚好,我自然该为智禅大师考虑到,不是吗?”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浮现出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许望平说完此话,便转身出发了,他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苏明御坐在角落里,他的高烧已然退去,只是身体看上去依旧很虚弱。
许望平踱步到苏明御的跟前:“穹山派和峰越派的弟子都已经回去了,雾山派的祁决和顾方怀也走了。没人来看你,更没有人会护着你了。”
“这世上本就没人护我,他们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苏明御看着许望平道:“你最好能让我死在这里,不然等我出去,我必将让你百倍奉还。”
他的话语并不激烈,却带着一丝坚定,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所说的话。
“你吓唬谁呢?”许望平道:“你还出的去吗?”
“智禅那个秃驴让我不要毁了你这张脸,要不是不想和他撕破脸,我一定让你面目全非。”许望平狠狠地踹了苏明御一脚:“当年我许家上下四十三人口统统死在圣明教的魔爪之下,他们的脸埋在尘土里,血肉模糊。你凭什么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同情你吗?”苏明御嗤笑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无法体会你的感觉,这一辈子都体会不了。因为我不会见到别人致我的至亲于死地。我只会见到我的至亲致我于死地。”
许望平怔怔地看着他。
“你的家人死于非命与我何干,他们于我而言只是一团血肉,和路边冻死的野狗野猫没有任何区别。”
许望平发狠地拎起苏明御的衣领,将他不断地甩到一侧的墙壁上。
苏明御的额角磕破了个缺口,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涔涔而下,流淌过他的脸颊,看上去有几分瘆人。
苏明御伸手抹去下巴上的血滴,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间。
许望平拽过苏明御的手,用桃木夹夹上他的手指。
苏明御并没有像他所期待的发出痛苦的哀求声。
“我以前用的都是铁质的,比这里的刑具要痛上无数倍。”苏明御看着他道:“你知道酷刑司吗?”
“我在那里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苏明御道:“我总有一天要占领那里,将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全杀了。”
苏明御的声音很虚弱,许望平却听得生出一丝后怕来,他不自觉地喃喃着,似乎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果然能当上圣明教教主之位的人都是祸害。你如此暴虐成性,老身这就为江湖武林除掉你这个隐患。”
苏明御低笑了声,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轻蔑。甚至都不屑于戳穿他的虚伪。
白须老妖只能听到许望平气急败坏的怒吼,却再也没有听到苏明御的话语。
他可能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明天,我会接着来看你。”许望平愤恨的声音透过石墙传到白须老妖的耳朵里,紧接着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许望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兄弟,你还活着吗?”白须老妖问道。
过了许久,隔壁才传来一声轻微的应答:“嗯。”
苏明御的外衫被鲜血浸透,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皮,整个人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
可许望平也好不到哪去。苏明御知道自己平淡的反应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怎么,许掌门去了一趟,好像心情更加不好了?”智禅大师看着许望平从另一侧绕道而过,招呼都不想打一声,知道他遇上了硬茬儿。
“那个恶徒实在可恶,他先前受过许多酷刑,并不将地牢里的刑具放在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疼。非但如此,他还不停地用言语来刺激我,勾起我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许望平忿然道。
“许掌门许是方法不太对头,老衲也算阅人无数,先前脾气多倔的人老衲都能让他变得服服帖帖。待老衲□□一二,保他今后的每一夜都活在噩梦之中。”智禅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看来老身还得向智禅大师多多学习学习了。”许望平客套道。
智禅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身就先告辞了。”许望平道了一声,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心中暗骂:老色鬼。
智禅大师想起祁决嘱咐自己的话,说苏明御身体虚弱,要自己多照顾他。越想心中的施虐欲就越暴涨。祁决长得也不错,性子还冷清,武功也数一数二,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他一度春宵。
睡不上祁决,睡他的心上人也不错。
可惜不能看到祁决心疼的表情,不然一定更有意思。
智禅大师暗自心想,身旁的智提低声开口道:“……师父,那么晚了,你还要看那太桑密经吗?”
“当然要看,我不看怎么能学会这波斯教绝密的武功。”
“那弟子就先行回去了?”智提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轻声询问道。
“你就那么想离开为师吗?”智禅的脸沉了下去。
“弟子不敢。”智提忙道。
智禅一把揽过智提的肩膀:“你自然是要陪为师一起看了,这样为师也好精神点,你说是吗?”
“……是。”智提声弱蚊蝇地应了声。
许望平每晚如期而至,可任凭他怎么用刑,苏明御都不曾流露出半分崩溃的神色。
他有些厌倦了,一日撞见智禅大师,竟主动询问道:“智禅大师不是说好要替我□□一下苏明御,怎么过了那么久都没动静。”
“许掌门是连日吃瘪了吗?”智禅大师笑道:“万佛殿刚刚简略地修缮完毕,今日才得空。别急,今夜过后,我保证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他。”
万国光寺的后厨在极为偏僻的角落里,此刻还未到饭点,牧德尔偷偷潜入其中,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了那个巨型食盒。
食盒内部还留有余温,说明不久前刚用过。万国光寺能用到这个食盒的地方也只有地牢入口的十二个佛门弟子。
牧德尔想起那个热气腾腾的热汤,将食盒的盒盖上涂上一层无色无味的十香软筋散。
他刚合上食盖,门外便传来些许动静。
“谁在里头。”智能也听到了膳堂里的些许动静,他本就胆小,只敢站在门外叫上一声,半响才找到一根防身的木棍,壮起胆推开门。
趁这当头,牧德尔早就把食盒放回了原位。
智能推开门,见是牧德尔,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太饿了。”牧德尔不好意思道:“还没到饭点,我先来这里找找有什么吃的。”
西域人的食量就是大。智能在心里嘀咕了句,随手挑了两个馒头塞给他:“下次饿了直接跟我们膳堂的两个师弟说,不要自己进来。”
“是。”牧德尔从善如流地应道。
智能拎起一旁的食盒,往门外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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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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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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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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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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