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位置险要,三面环水,一面傍山,易守难攻,当年公孙氏占蜀为王,入主此地,城内有一白鹤井,井中常有白气涌出,宛若白龙,公孙氏便借此号为“白帝”,并将此城改名为白帝城。
白帝城中地势最高之处为永安山,在此可以轻易眺望城外情况,极为适合督战指挥,大名鼎鼎的火烧连营之后,蜀国先主便是病逝于此,留下了白帝城托孤的千古佳话。时至今日,永安宫已经成为天公将军唐周的居处。如今唐周不在白帝城中,白帝城却一切照旧,在外人看来,白帝城内外并无异样。
白帝城在渝州府的境内,位于蜀州和荆州的交界处,从西京入蜀去白帝城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直接前往渝州府,另一条路是先去锦官府,再转道去渝州府。
如今无道宗的大批人马都在锦官府集结,所以宫官过秦中府之后,决定先去锦官府,然后再去渝州府。
锦官府是蜀州首府,又有芙蓉城和天府之称,也是整个西南最为繁华之地,堪比江南的金陵府。
蜀州的三司衙门和总督府衙门也在锦官府中,不过自从蜀州沦陷之后,这些地方就成了西北大周的衙门。
说起西北大周和无道宗的关系,类似于大魏朝廷和儒门的关系,两者高度重合,却又并非完全一致。许多人都是身兼两职,比如宋辅臣,他既是无道宗的破军王,也是大周朝廷的统兵将领。澹台云既是无道宗的宗主,也是大周朝廷的皇帝。早先地师与圣君还未决裂的时候,地师也在大周朝廷中任职,身兼太师、国师、丞相三职,开府建牙,乃至于政事悉数出自地师,唯有祭祀归于圣君,这也导致了圣君和地师的彻底决裂。在地师离开之后,由左尊者接任丞相,丞相与内阁首辅不同,丞相有开府治事之权,上能制衡君王,下能统御百官,仅以权势而论,大致相当于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也就是外相和内相相加,方才是真正的丞相。
不过宫官在大周朝廷没有任职,包括樊堂主和封长老也是如此,所以一众人等没有进入三司衙门和总督衙门,而是来到无道宗设在锦官府内的一座府邸之中。
随着春日将尽,夏日临近,雨水也渐渐多了起来。院中有几株芭蕉,雨落蕉叶,声声作响,别有一番情趣。被以贵客之礼相待的李玄都负手站在窗边,望着院中的芭蕉,怔然出神。
便在此时,宫官撑了一柄纸伞走入院子,收伞之后,问道:“想什么呢?”
李玄都回过神来,说道:“当年武侯便是五月渡泸,深入不毛,转眼之间,已经快要五月了。”
宫官说道:“玉虚斗剑定在七月十五中元节,满打满算,就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
李玄都的神色略显沉重。
宫官看了眼天色,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这锦官府中还是有许多好景致的。”
李玄都沉吟了片刻,道:“也好,仔细算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到锦官府。”
宫官笑道:“那是自然,你才多大年纪就想走遍天下?总有没去过的地方。”
两人正说着,忽听院外传来呼喝打斗之声,李玄都略微疑惑地望向宫官,宫官狡黠一笑,说道:“我们先看一场好戏。”
说罢,她当先行了出去。
李玄都稍一犹豫,也跟着出去。
待李玄都循声过去的时候,只见在一处开阔校场中,几名年轻的无道宗弟子正斗在一处,宫官撑着伞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李玄都本以为这些无道宗弟子只是寻常比试,可细一看去,这些人却是有些生死相斗的意思,当初他在望仙台上与李太一斗剑,也不过如此了。
李玄都看了眼宫官,心中有了猜测,多半是宫官从中挑拨之故,年轻气盛的男人,在心仪的漂亮女人面前,总是没有脑子的,也最是受不了激将的。
宫官回头看了眼李玄都,见他脸色淡淡,来到他的身旁,解释道:“这些人呐,本事不大心却不小,天天想着抱得美人归哩,我看他们整天这么闲,那我便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最起码还能精进修为,总比整天争风吃醋要好。”
李玄都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是说道:“不要闹出人命。”
宫官笑道:“我已经派人通知封长老了,待会儿封长老过来,这些人有一个是一个,都逃不掉,少不得要面壁思过,我也就能清静了。”
李玄都笑了一声,“难怪有人叫你妖女,心思都用在了这上头。”
宫官不以为忤,“话说回来,我和秦大小姐同是出身十宗,为什么别人都称呼她为秦大小姐,而我就是妖女了呢?如果秦大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会怎么处置?”
李玄都认真想了想,说道:“大概先是直言相告,如果不听,那就直接动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自有旁人替她出头。不过平心而论,岳父对她之宠爱,举世皆知,所以很少有人敢对她无礼,最起码我去辽东的时候,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宫官道:“可惜,我没有这样一个爹爹,万事都能帮我出头,所以我做不了宫大小姐。”
李玄都忽然想起一事,道:“很久之前,素素问我,她是不是很像张白月,我回答说,不像,半点也不像。”
宫官若有所思道:“紫府是说我半点不像秦姐姐了。”
李玄都说道:“还有很多人说我像大师兄,像师父,可实际上我谁也不是,我就是李玄都。如果我一味学师父,像师父,安能有今日之我?颜回有云:‘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此语虽然是称赞至圣先师,可一味去学,如何能超越前人?如果我像李元婴那样,处处效仿师父,师父不用奔逸绝尘,只要趋一趋,驰一驰,我就跟不上了,因为那不是我的路,是师父的路。”
宫官听到李玄都如此说,不由道:“真是好大的口气,也就你才能如此说,换成其他人,学尚且学不会,何谈走自己的路。”
两人说话间离开了此地,来到城中。
其实李玄都按照自己的老习惯,早在入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绕城一周,熟悉了大概地形,但是那种走马观花自然不能与真正的游览相比。两人先是去了武侯祠,其实此地本名是先主庙。最早的时候,武侯祠和先主庙是分开的,无奈武侯名声太大,几近圣人,故而武侯祠香火鼎盛,先主庙香火冷清,本朝蜀王下令将武侯祠与先主庙合并,变成君臣合祀,而百姓们仍旧称呼为武侯祠,而不称呼先主庙。
李玄都对于武侯,自是满怀敬仰之情,对于先住,也颇为尊重。故而先拜先主,后拜武侯,这才离开了武侯祠。
离开武侯祠之后,两人沿着河岸缓步慢行,忽见不远处有一座三层楼阁,飞檐翘瓦,四面开窗,站在其上,可观江水。
两人来到楼前,却见门前柱上挂着两块极宽的长牌,上面刻着一副长联,上下联各有百字之多。
宫官显然来过此地,问道:“紫府,你听说过这望江楼上有一副很有名的长联吗?”
李玄都点了点头,“听说过。”
宫官一指,“这就是了。”
李玄都走到近前,诵读上联:“几层楼独撑东西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楷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m.xiumb.com
宫官问道:“紫府,你最喜欢上联的哪几句?”
李玄都摇头道:“太过哀愁自怜,我没有这样的心境,也不希望有这样的心境。”
宫官微微一笑,诵起下联:“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冈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頫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李玄都轻声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宫官感慨道:“纵然是铁马金戈,气吞万里,挥斥方遒,亦或是奏乐高歌,及时行乐,醉生梦死。到最后,都是过往云烟。”
李玄都道:“我不知这长联是何人所作,可他在作这副长联的时候,显然还有一座望江楼供他栖身,他还能‘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还能在这儿发发牢骚,可是那些饿死的百姓呢,上无片瓦,腹中无粮,又有哪一块云是他们的天?官官,你我都非天生的高门大族出身,我们不应忘记自己的出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果我们是那些饿死、冻死、死于战乱的无辜百姓,我们看到这副长联,又是如何感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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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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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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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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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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