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上的绝大部分弱点,都来自于贪欲。老汗与国师共事多年却能平安无事,自然有制衡国师的手段,但是当他动了贪念之后,他与国师之间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天平倒向国师一边,使得国师可以将老汗的性命操于手中。
老汗的贪欲在于长生之念,想要续命,想要求长生,老汗必然要求助于国师,既然是相求,那就丧失了所有的主动权。老汗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无奈利令智昏,大限将至的老汗就像一个输红了眼而急于翻盘的赌徒,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终于是落得今日的下场。
不过老汗毕竟是掌权数十年的帝王,最擅长的事情就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甚至骗过了李玄都,李玄都没有发觉老汗的疯狂,从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终于是让自己落到今日这般凶险境地之中。m.χIùmЬ.CǒM
李玄都望着国师,想要拼死一搏,却也知道身处弱势贸然出手,只会死得更快,非要寻到一个合适时机不可。可是国师算计在先,以有心算无心,李玄都在仓促之下,又哪里能寻到合适时机。
正当李玄都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
李玄都先是一怔,随即辨认出这是也迟的声音,听也迟的口气,竟是在与旁人说话。
然后就听一个女子淡淡“嗯”了一声。一瞬间,失甘汗和国师都是微微色变。紧接着,就见两人进到寝殿之中,走在前面的正是也迟,对于失甘汗和国师出现在老汗的寝殿中,他并不如何惊讶,只是有些探究意味的好奇,不过当他看到床上的场景时,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完全愣住了,张了张嘴,发出如同野兽受伤后哀戚的声音。
跟在也迟身后的是个女子,内着白衣,外罩黑纱,头上戴着一顶帷帽,遮住了面容。
李玄都见到这个女子更是惊讶,他先后两次败在这个女子手中,几乎是没有还手之力。此时女子出现在此地,李玄都又不是傻子,已经隐隐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不过帷帽女子没有去看李玄都,也没有搭理也迟,目光落在国师身上,笑道:“好算计。”
国师问道:“你巧之又巧地出现在此地,那就不是巧合,你早就猜到今天要发生的一切了?”
帷帽女子道:“不算太早,直到我亲自来到王庭之后,才发现了一些端倪,由此有了一些推测。”
国师笑了一声:“百闻不如一见。”
帷帽女子的态度很是随意,哪怕面对国师,也有一种无所谓的散漫,说道:“可以这么说,如果我不亲自来一趟,我就没办法验证先前的许多猜想。”
说这话时,帷帽女子将目光转向了国师身旁的失甘汗,“你们两人的谋划可以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半部分的关键在于杀掉老汗又不能引火烧身,这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因为老汗对于长生和续命的痴念,让这件很难的事情变得简单,中原使者的到来又送上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一切都在你们的算计之中。那么接下来的下半部分,就是如何掌握王庭了,是想办法将诸王全部杀掉?还是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失甘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坐到了老汗常坐的位置上,显现出十足的威严,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人,然后问道:“是你带走了乌里恩?”
帷帽女子轻慢地反问道:“是又如何?”
失甘汗感慨说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帷帽女子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一条丧家之犬,哪来的家?没有家,又哪来的家贼?”
这话说得极为刻薄,失甘汗却毫不动怒,笑吟吟地说道:“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女子道:“好一个‘此心安处是吾乡’,你这是要把他乡做故乡,既然你这么喜欢诗词,我也送你一首: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本来剑拔弩张的宫闱政变之地,在这一刻却是变得气氛闲适起来,似是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又似是在打机锋,分外古怪。
失甘汗不想再绕圈子,直言说道:“不要与我赌气了,把乌里恩还给我。”
女子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俊美面孔,谈不上如何倾国倾城,可是英气勃发,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一双柳叶长眉,秀美又不乏凌厉,就像柳叶刀,说道:“如果我说用李玄都的性命来换,你会答应吗?”
失甘汗的面皮微微一颤,脸色有些阴沉,“你不要继续挑战我的耐心。”
女子淡然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失甘汗沉默片刻,“我会成为金帐大汗,真正的人间帝王。”
女子的嘴角微微一动,这是她最接近笑容的表情,语气仍旧满不在乎且冷淡,“最起码现在的你还不是。”
失甘汗沉默着望向李玄都。
李玄都同样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在这种情况下,他连半点尴尬情绪也未曾生出。
一时间,整个寝殿一片寂静,只能听到也迟发出的断断续续嘶哑声音。他呆呆地望着老汗的尸骸,脸色惨白如死人。
就在这时,宫殿外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音何厮杀呼喊的声音,然后这些嘈杂的声音就像一场春雨,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女子侧耳倾听,说道:“是明理汗动手了,他还不知道老汗已经死了,还在想着如何逼宫。”
失甘汗说道:“他不会成功的,因为有国师在。”
自始至终,国师都不曾主动开口说话,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女子问道:“我很好奇,你到底许诺了怎样的条件,竟然可以说动超然物外的国师。”
失甘汗笑了笑,“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女子知道失甘汗不会轻易说出真相,所以干脆不去深问,转而望向李玄都,“‘大宗师’是在你那里。”
女子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问句,使得她根本不像在询问,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玄都犹豫了一下,摘下腰间的“大宗师”。
女子只是遥遥伸手一抓,便从李玄都的手中夺过“大宗师”。
她轻声说道:“这把刀是宋政的佩刀,江湖传言,此刀中藏了宋政的秘密,实际上那些都是谣传,这把刀上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只是宋政抛出来的一个障眼法而已。可是很多人都对此深信不疑,包括你和极天王,都认为通过此刀可以找到宋政。”
李玄都问道:“怎么才能找到宋政?”
女子反问道:“如果你是宋政,你会故意留下让别人能够找到自己的线索吗?”
李玄都皱起眉头,本来他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现在又有些不确定了,他想起极天王曾经说过的话,“如果宋政正在沉睡假死的状态之中呢?”
女子扯了扯嘴角,“那就一直睡下去好了,总好过性命被别人操于手中。”
李玄都又问道:“宋政在哪?”
女子回答道:“你不是已经有了猜测吗?”
女子重新把目光转向失甘汗,微微一笑道:“我说的对吗?宋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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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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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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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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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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