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迟蹲在大坑边缘,问道:“死了吗?死了吗?”
下一刻,一只手掌从坑中探出,按向也迟的额头,几乎在同一时间,也迟完全凭借自己的本能,上身后仰,即是躲过这只手掌,也是堪堪躲过了从背后掠来的一刀。然后也迟丝毫不顾及形象地一个赖驴打滚,拉开距离之后才翻身而起。
这一刀正是被李玄都“丢弃”的“大宗师”。
如果也迟被李玄都一掌按住额头,那么从身后掠的“大宗师”就会将他刺一个透心凉。
想到这儿,也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几分后怕:“好险,好险。”
李玄都伸手接住“大宗师”,跃出大坑,除了满身灰尘略显狼狈之外,并无明显伤势,似乎也迟的倾力三拳,没有真正伤及于他。
这就十分可怕了,正一宗之所以建造镇魔井洞天,就是有些时候会遇到某些短时间内无法彻底杀死的对手,只能镇压封印,然后再以水磨工夫将其生生磨死。
李玄都将“大宗师”收回鞘中,问道:“还要继续打吗?”
也迟笑着说道:“可以打,也可以不打。”
听到也迟这话,策妄阿拉布和图谢特又紧张起来。他们同为怯薛军都尉,自然熟悉也迟的性情,是实打实的武痴,若是被他缠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可现在也迟竟然主动退让一步,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老汗另有吩咐,要么是也迟觉得自己打不死此人,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对明理汗不利。
策妄阿拉布重重吐息一声,回想起也迟的连续三拳,自忖如果是自己遇到,估计在第二拳的时候就要奄奄一息,万没有可能挨过第三拳。可眼前之人不仅结结实实地硬抗三拳,而且还毫发无伤,比起也迟,这种对手更能让人心生绝望。
李玄都笑了笑:“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听得懂吗?”
也迟说道:“大概能听懂。”
李玄都继续说道:“还有一句话,叫做畏威而不怀德,说的就是你们这些金帐人。强必寇盗,弱而卑伏,不顾恩义,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说得更直接明白些,与你们说什么谦让,你们还当别人软弱,只有把你们打倒在地,你们方能心生敬服,你说这话对吗?”
明理汗面上不显,眼底却是透出几分怒意,月离别的脸色也不大自在,唯有也迟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金帐人最是敬服强者勇士,你说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李玄都笑道:“能听懂就好,你打了我三拳,我若就此揭过,你还以为我怕了你,那我便还你三刀。”
也迟认真问道:“我没有问题,但是我不会站着不动,你能打得着我吗?”
李玄都说道:“我的速度不如你快,但是我出刀一定能追得上你。”
李玄都本想说出剑,但为了维持秦玄策这个身份,特意改口为出刀。
也迟咧嘴一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话音方落,李玄都身形一掠,一刀简简单单劈出,没有风云色变的威势,也谈不上玄妙莫测,更没有一往无前的决然气势,如清风拂白云,明月落大江,关键就在于合乎天地。
这一刀是李玄都刻意模仿秦清出招。天下三刀各有特点,“血刀”宁忆重杀伐,杀意凛然,愈战愈勇,尤其擅长死战、苦战、鏖战,又兼具诡异特点;“魔道”宋政则是将道门一脉中的“逍遥”二字发挥到极致,只是过犹不及,逍遥太过,就成了藐视一切规矩,无所顾忌,乃至于为所欲为,甚至天道至理,也要违背,故而近乎于魔道。至于“天刀”秦清,在于道门的“自然”二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一刀一式,必合规矩法度,一静一动,顺其自然,与宋政截然相反。这也是补天宗的根本宗旨,故而补天宗的绝学是“天问九式”,而非“问天九式”。天问还是问天,两字顺序之差,天差地别。
曾经的紫府剑仙与宁忆实际上是殊途同归,如今的李玄都博览诸家,既不是宋政,也不是秦清,故而他学了半招“天地任我行”,也从自己与秦清交手的过程中感悟良多。
也迟曾经多次与补天宗中人交手,立时“嗅”出了这一刀中浓重的补天宗味道,既没有选择正面迎敌,也没有被动防御,而是如他自己先前所说的那般,身形向后倒滑出去,想要避开这一刀。
只是这一刀哪有那么简单,一瞬间,周围的天地元气随着这一刀开始迅速汇聚,强行锁定也迟的身形,使其避无可避。
也迟的身形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凝滞,立时被李玄都一刀追上,他只能微微侧头,让这一刀擦着自己的面颊掠过,可李玄都却不打算就这么结束,顺势以刀身一拍。
也迟被“大宗师”狠狠扇了一个“巴掌”,半边脸庞红肿一片。
李玄都淡然道:“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也迟也不着恼,笑道:“那可说不准。”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骤然消失不见,速度之快,只是稍逊李元婴一筹。
不过这一筹却是天差地别。
李玄都一改刀势,由无所不覆的“天刀”变为任我逍遥的“魔刀”,刀随意动,身随刀走,转瞬出现在也迟的身后,“大宗师”毫不客气地斩向也迟的后颈。
也迟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在这一刀之下,也只能勉强移开要害位置,被李玄都这一刀砍在后背上面。
李玄都不曾追击,分开站定。李玄都一甩手中“大宗师”,点点飞血四溅。也迟则是伸手摸了摸后背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疼,真疼。不过,好快的刀。”
李玄都横刀身前,以两指轻轻抹过,刀身清亮如水,几乎可映照人影,说道:“还有最后一刀。”
也迟脸上的笑意半点不减,整个人不见半分凝重,反而兴奋起来,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快刀能不能砍下我的脑袋。”
李玄都不再说话,改为双手持刀,一步踏出。
就是同一瞬间,也迟整个人好似猫儿炸毛,周身皮肤一紧,体内气血迅速流动,比之平时快了何止十倍。这次他没有躲闪,更没有防守,而是选择以攻对攻。
两人相对而行,李玄都任由也迟的一拳打中自己的心口,同时一刀捅穿了也迟的小腹,然后李玄都发力,以刀锷抵住也迟的小腹,推着他一路往后,最后撞入一面墙壁,将也迟生生钉在了墙上。
也迟直接七窍渗出血丝,气血凝滞,惨淡至极。
到了此时,他终于不笑了,却也谈不上如何颓唐绝望,只是说道:“厉害,厉害,是我输了。”
李玄都点了点头,抽刀,归鞘。
也迟没有支撑之后,后背紧贴着墙壁,软软滑落下来,坐在地上,开始默默疗伤。
李玄都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方才一战,他看似赢得轻描淡写,但多少有些硬撑的意思。不得不说,也迟是个极为棘手的对手,否则也不能三拳打得李玄都没有还手之力,李玄都只是依仗了“漏尽通”,这才能以伤换伤,而且也就是李玄都气机雄厚,换成其他人,只怕已是被也迟打得气机近乎枯竭,饶是如此,李玄都也损耗了半数气机。最后这三刀可谓集李玄都刀法之大成,若是还拿不下也迟,李玄都就只能弃刀用剑,改用三大剑诀,可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多半就要暴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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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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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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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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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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