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进入内城,倒也简单,有月离别出面,哪怕是怯薛军也不会阻拦。当然,李玄都也可以直接混入内城之中,只是李玄都不想那么做,内城是那颜、诸王、汗王以及萨满所在,说是高手如云也不为过,李玄都初来乍到,不清楚其中虚实深浅,贸然行事,真要出现什么纰漏,只怕难以收场。
李玄都虽然会行险,但多是因为行险可以获得巨大回报,如今只是为了进城而已,行险却是不值当了,他自然求稳。
月离别的性命被李玄都抓在手中,不到再无退路的绝境,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自是事事屈从于李玄都,带着李玄都往内城行去。
虽然有外城和内城之说,但实际上内城才是真正的王庭。王庭仿照中原城池修建,只是因为缺少工匠的缘故,比不得坐拥九门的帝京,共有四门,这四门都由怯薛军把守,任何想要入城之人,都要经过怯薛军这一关。
怯薛军的大都尉是伊里汗,伊里汗是老汗的幼弟,可见老汗对于这位兄弟的信任。不过老汗毕竟是一位帝王,帝王注定孤独,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全部系于一人手中,所以老汗也在怯薛军中层层辖制,负责王庭守卫的几位都尉直接听命于老汗,伊里汗真正能调集的兵马委实有限,他更多时候还是负责对外出征,而不是拱卫老汗。
根据月离别所言,负责王庭四门的都尉名叫哈勒楞,没有姓氏,与诸王和那颜们没有任何关系,原本是一个奴隶,因为作战勇猛,被老汗提拔为侍卫,后来又作战有功,不断提拔,如今已经成为那颜千户。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被老汗信任。www.xiumb.com
在诸王和传统那颜的眼中,不讲情面的哈勒楞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诸王和那颜们对他厌憎却又无可奈何,而哈勒楞对此浑不在意,自称老汗最忠诚的仆人,愿意为老汗献上自己的性命。
当李玄都与月离别进城时,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其他原因,刚好遇到了这位老汗忠仆亲自巡城。
哈勒楞身材高大如熊,极有压迫感觉,在冬日天气里,只是胡乱套了一件皮甲,腰间挂着弯刀,不似那些养尊处优的那颜,这弯刀上没有宝石等装饰之物,反而伤痕累累,就如它的主人一般,久经沙场。
在哈勒楞面前,哪怕是身材高挑的月离别也矮了一头,显得纤弱不堪。哈勒楞望着月离别,嗓音如雷鸣一般:“月离别那颜,你奉了老汗的命令前往辽东,结果怎么样了?”
在王庭之中,有主战和主和两派,主战派不必多说了,无非就是南下劫掠那一套,主和派也不是两国修好,而是所谋更大,当年金帐汗国扶持西北大周就是主和派的手笔。虽然主和主战殊途同归,但这两派人私下里却是互相看不顺眼,主和派认为主战派有勇无谋,每次南下收效甚微,只会白白损失金帐勇士的性命,而主战派则认为主和派学会了中原人的狡诈,忘记了祖先的勇武,已经堕落。
哈勒楞就是当之无愧的主战派,而月离别却是主和派,对于老汗派遣月离别前往辽东,他十分不认可,虽然他不敢对老汗的决定有所异议,但他可不会对月离别有丝毫客气。
月离别脸色一沉:“既然是老汗的命令,那就不是你应该过问的事情。”
哈勒楞一怔,在他心目中,老汗就是神明一般,听到月离别如此说,他却是不好反驳。
月离别又说道:“这里不是老汗的金帐,若是将此事泄漏出去,你能担当其中的罪过吗?”
哈勒楞环视一周,冷笑道:“这里都是我麾下的儿郎,他们都是忠诚的勇士,愿意为了老汗献出一切,如果消息泄露出去,那我会亲手将那个杂种撕成碎片,然后再去老汗面前请罪。”
既然哈勒楞已经如此说了,那么月离别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要带着李玄都入城,然后被哈勒楞伸出蒲扇一般的手掌拦住了去路。
月离别一皱眉头:“你还要做什么?”
哈勒楞的目光落在李玄都身上,目光中透着并不掩饰的怀疑:“这个人是谁?”
这位都尉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个莽夫,只是凭借着作战勇猛和对老汗的忠心才能从奴隶一跃成为那颜千户,不过月离别十分清楚,这个莽夫其实是粗中有细,否则也不会被老汗委以重任,把守王庭的四门。
按照月离别和李玄都的前期谋划,李玄都此时的身份应当是月离别的护卫,从中原叛逃而来,不过后来两人相互了解之后,月离别又给了李玄都一个建议,风险更大,不过收获也是更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敢豪赌,如何豪取?月离别的建议是,让李玄都表明身份,充作辽东总督赵政的使者,求见老汗。
之所以月离别会有这个提议,是与月离别的使命有关,她这次前往辽东,就是为了面见赵政。也许有人觉得奇怪,一边正在大战,一边却又派出使者会晤赵政,岂不矛盾?根本原因在于金帐内部的分裂,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两者的角力互有胜负。当年金帐大军攻陷凉州和秦州时,就是主战派占据上风,主和派只能蛰伏。到了秦襄率军收复秦州和凉州,又成了主战派失利,主和派声音变大,有了后来扶持西北大周之事。到了如今,主和派和主战派僵持不下,老汗干脆是双管齐下,一边派出将领南下,同时又使月离别南下面见辽东总督赵政。
月离别见到赵政之后,许诺给予赵政支持,帮助他入关南下,就是借兵也无不可,与之相对,赵政则要割让燕州、晋州、辽州等地,对金帐称臣,赵政自是拒绝。月离别又退而求其次,赵政不必称臣,双方结成兄弟之邦,并承诺金帐可以借兵给赵政,赵政则要开放互市,并且要通过北海的海贸,帮助金帐汗国从江南购买茶盐铜铁。赵政又是坚拒,让月离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不过知晓这件事的人只有月离别一行与赵政的几位心腹,如今月离别的亲卫已经被李玄都灭口,赵政又不曾对外宣扬此事,那么就有了操作的空间。月离别可以宣称赵政已经同意此事,并且派出使者求见老汗,至于以后,她也有说辞,就说中原人狡诈,赵政反悔,至多是受到老汗的责罚,不至于丢了性命。再说句诛心之言,老汗能否活到赵政“反悔”的那一天,还是两说,如果老汗驾崩,诸王为了争夺汗位开战,谁还在乎这件“小事”。
李玄都听完月离别的建议之后,有恍然大悟之感,难怪子雪别汗身为诸王之一也要关心月离别的行程,原来她身上担着这样的干系,同时也对这位金帐贵女更加重视,这个办法,既能保全月离别自身,又不触怒李玄都,可见其心思机敏。
相较于李玄都先前的谋划,月离别的这个提议更为大胆,也更为直接,最容易看到成效,于是李玄都在仔细思量了一日之后,认可了月离别的提议。
现在,李玄都的身份是辽东总督赵政的密使秦玄策,出身于辽东豪阀秦家,如此一来,同时与赵政和秦清沾上关系,更能取信于人。
月离别故作迟疑,没有立刻开口。落在哈勒楞眼中,也生出疑虑,月离别去了辽东,然后带回一个中原人,由不得他联想到使者这方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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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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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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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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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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