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雪园,李玄都发现这里除了平常居处住宅之外,还有一栋藏书楼,胡良平日就在这里。
在秦素的引领下,李玄都来到藏书楼,找到了正在书楼深处枕着藏书酣眠的胡良。
李玄都毫不客气地踢了下胡良的靴子:“我还以为咱们的胡大侠废寝忘食,刻苦钻研绝学,原来是在偷懒睡觉。你也不怕枕坏了这些珍贵藏书。”
秦素摇头道:“不妨事的,这些都是手抄本,真正的孤本、珍本并不在此地存放。”
胡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背光而立的秦、李二人,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老李,还有秦师妹,你们两个终于舍得回来了。”
李玄都与胡良多年交情,言谈无忌:“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第一次来辽东,何谈‘回来’二字?”
秦素轻哼一声:“胡师兄这是说我乐不思蜀了。”
胡良嘿然一笑,并不接话。
秦素盯着胡良看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原来胡师兄已经跻身归真境,了不起,我听紫府说,他经常与冰雁切磋,不如胡师兄也指点指点师妹如何?师兄不会拒绝吧?”
说话时,秦素故意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又在胡良的面前晃了晃。
胡良脸上笑意一收,正色道:“这是什么话,闻道有早晚,达者为先,师妹资质绝伦,师兄我是万万难及的。”
秦素就这么看着胡良,问道:“师兄这是认输了?”
胡良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老李,你堂而皇之地进了秦府,见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又在齐州见了三老爷,这是好事将近了。”
李玄都呵呵笑道:“所谓成家立业,不巧,兄弟走在前头了。”
秦素脸色微红,没有言语。
胡良好奇问道:“什么时候成亲?”
不等李玄都说话,秦素已经是羞红了脸庞,转身出了藏书楼,不管他们二人了。
待到秦素离去,胡良方才说道:“老李,你此来辽东不仅仅是成亲那么简单吧?”
李玄都摇了摇头:“成亲尚早,姑且算是定亲吧。”
胡良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说道:“你见过二叔了吧?”
李玄都点了点头。
胡良稍作沉吟,又道:“当年大先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李玄都脸色一肃,复又点头。
胡良道:“大先生遇袭一事,颇为蹊跷,到底是何人出手,至今仍是没有定论。不过在江湖上有个许多人都认可说法,那就是西北五宗不欲见到正道十二宗和辽东五宗联手,所以才出手将大先生除去。”
李玄都道:“我也听二师兄说过类似说法。”
胡良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轻声道:“老李,我师父最近又重提此事,似是……”
李玄都缓缓道:“方才我见了秦二叔,他会安排我与辽东总督赵政见面。”
胡良想了想,取出自己的佩刀“大宗师”,递到李玄都的面前:“老李,当年西北夺刀一战,你胜了宁忆,夺了此刀,然后又将此刀转赠给我,今日我便将此刀再交还于你。”
李玄都没有伸手接刀,皱起眉头:“你这是何意?”
胡良笑道:“你不要想岔了,既然是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是万万不会还回去的,只是暂借给你,兴许你能用得上。”
李玄都心中恍然:“难怪秦二叔要我来见天良,原来还有这一茬。”
李玄都这才伸手接过大宗师,问道:“我用剑不用刀,我要这‘大宗师’有什么用处?”
胡良道:“当年‘大宗师’现世,引得无数人争夺,据说此刀之中藏有‘魔刀’宋政的宝藏和毕生所学,也有传闻说通过此刀可以寻找到宋政所在。无论是哪种说法,这把刀都与曾经的邪道巨擘宋政脱不开干系,根据师父的推测,大先生之死,似乎与宋政也有着莫大关系。”
李玄都疑惑道:“秦世叔想要给大师兄报仇?”
胡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句诛心之言,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身上又肩负着秦家和补天宗的重担,也不可能去意气用事。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为了兄弟两肋插刀,都不属于他们这些老家伙,那是年轻人的把戏。”
李玄都轻叹一声:“人之常情。”
胡良道:“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之言,具体如何,等你见到赵政之后,应该就会知晓了。”
李玄都沉默了片刻,转开话题:“你最近如何?”
胡良伸了个懒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再逍遥不过了。”
李玄都问道:“那以后呢,留在补天宗,做补天宗的弟子,熬资历做一个长老之流,还是继续浪荡江湖,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江湖散人?”
胡良似乎早就料到李玄都会这么问,几乎没有思索,直接道:“我还没想好,我当初之所以离开补天宗,就是因为厌倦了这些无休无止的正邪纷争,所以才想做一个万事不上心的江湖散人,幸赖师父大度,竟是同意了我的请求。如今我若要重回补天宗,也是不难,只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一旦回去,就再也不能出来了。至于做一个江湖散人,大潮起时,雪崩落时,焉能置身于外?”
李玄都轻声道:“你我知交多年,许多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本想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做些事情,既然你想远离风波,那我也不好强求。”
胡良正色道:“你如今已经是太平宗的宗主,家大业大,我真要去投奔你,你定然不会亏待于我。不过呢,夫妻可以一体,兄弟多半不行,兄弟一起创业,能善始善终的终究少数,就算不反目成仇,也做不成朋友兄弟,总要分出一个主从君臣,我还是想与老李你做朋友、做兄弟的。”
李玄都虽然略有失望,但也不得不承认胡良所言有理。
胡良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真有一天流落江湖,惨不忍睹,恰巧那时你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擎天巨擘,那你也得拉兄弟一把,免得我饿死街头。”
李玄都知道他在玩笑,笑道:“放心,如果真有那一天,来我这儿,一天两个窝头加上一碗野菜糊糊还是有的,若是我心情好,还能赏你个白面馒头吃。”
胡良挑起大拇指:“就冲你这一饭之恩,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若上法场砍脑袋,老子绝对去劫法场,手持两把大板斧从南边杀到北边,再从北边杀到南边,大不了让秦师妹给咱们两个收尸便是。”
两人相视大笑。
胡良弯腰将地上散落的书本拾起,放回原位:“秦师妹若是听到这话,肯定要不乐意,她舍不得怪你,却是敢出手打我的,自小就凶悍无比,你以后可得小心。”
“素素温婉似水,哪里凶悍了?”李玄都道:“我若是素素,听了你这话,也要打你。”
胡良摆手道:“你们夫妻同心,我不与你们斗。这会儿秦师妹还在外头等你,莫要让她等急了。”
李玄都心知自己此行恐怕不会在辽东久留一些时日,他接下来还要与众多辽东豪强打交道,未必能有时间与胡良叙旧,不由深深望了他一眼,轻声道:“天良,保重。”
胡良咧嘴笑道:“我在此地,衣食无忧,反倒是你,奔波在外,才要保重。”ωωω.χΙυΜЬ.Cǒm
李玄都一笑,转身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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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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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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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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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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