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乃是荆州首府,江陵城即是州城,包括荆州三司衙门、荆州巡抚衙门、荆州市舶司衙门等诸多实权衙门,都在此地,可谓是东南重镇。又因为其南邻大江,北依汉水,西控渝蜀,南通潇吴,被称作“七州通衢”。
过江陵府之后,渡过大江,便是水阳府。对于这里,周淑宁可是印象深刻,当初李玄都带着她离开芦州,便是从怀南府出发,经由风阴府绕道至九河府,再由九河府转道水阳府,然后取道江陵府去往中州的北阳府,最终抵达龙门府。他们这次去芦州的路程,刚好是倒了过来,从江陵府到水阳府,再途径九河府、风阴府,最终抵达怀南府。
细算起来,上次经过水阳府的时候,刚好是秋日,如今又是秋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提到水阳府,又不能不提到平安县。曾经平安县有两大世家,一为财大气粗的龙家,一为书香门第的孙家,两者将平安县一分为二,各占一半。前者与静禅宗渊源颇深,其当代家主是静禅宗的俗家弟子,是为静禅宗在江南的耳目之一,家大业大。后者也相差无多,乃是松阴府豪族孙氏的旁支,世代官宦人家,书香门户,代代传承。两家扎根于此,倒像是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不过如今形势已经变了,自从龙哮云和孙会双双身死之后,龙家的当家人变成了夫人尤氏,孙家则是整个搬离了平安县,如今的平安县是龙家一家独大了。
如果李玄都没记错的话,那位龙夫人应该是牝女宗之人,严格来说,是宫官的人。
说到宫官,李玄都最近收到了李如是传来的消息,经过西京一变之后,宫官舍了牝女宗的玄圣姬不做,直接做了无道宗的右尊者,实是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若是从权势来说,自然是无道宗的右尊者更为权重,这就像大国与小国之分,是在大国做一朝右相,还是在小国做一国太子,各有优劣,不过肯定是大国右相的权势更重一些。
对此,李玄都也是颇为感慨,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不仅仅是他在机缘巧合之下从清微宗到太平宗,宫官也改换门庭。
如今西北五宗的形势已经逐渐明朗,地师仍旧占据了优势,只是李玄都不明白地师不惜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也要尽快议和,转而针对沈大先生和正一宗出手,此举的用意到底在哪。
来到平安县之后,周淑宁的话语明显多了起来,说起她上次平安县之行,遇到了一个自称是血刀传人的家伙,好像叫什么孙鹄,在这里大开杀戒,杀了许多镖师,后来又遇到了牝女宗的宫官,还见识了这些地方大族的腌臜。
这些玄女宗的女子都知道周淑宁与那位紫府剑仙的关系不俗,左颜便打趣问她:“我怎么听说那个宫官对紫府剑仙有些意思呢?”
周淑宁轻哼道:“哥哥才看不上她。”
左颜笑道:“是了,紫府剑仙只喜欢秦大小姐。”
提及此事,周淑宁便有些生气,争辩道:“哥哥只是一时糊涂……要么就是那位秦大小姐不要面皮,对哥哥死缠烂打,否则哥哥怎么会看上她。”接着便是些嘟嘟囔囔让人听不清的话语,什么“以后肯定会后悔”,什么“不知佳人在眼前”,什么“迷途知返,犹未晚矣”之类,引得几名玄女宗弟子都哄笑起来,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唯有当事人李玄都有些尴尬就是了。
周淑宁还是选了当初那家客栈落脚,李玄都不耐与这些女子相处,便借口出去找点乐子,离了客栈。周淑宁几名女子未经人事,还是天真,没有明白李玄都话语中暗藏的意思,唯有已经是妇人的周竹听懂了,不由皱起眉头,对这位官爷的好印象难免削减几分。
李玄都离开客栈之后,天色已经临近黄昏,城内几座或明或暗的风月之地,已经挂上了灯笼,女子们起床梳妆,准备迎客。
说起这等地方,李玄都已经有许久没有来了,如果除去天乐宗的那次不算,那么他上一次去这类场所还是在天宝元年的时候,与张白月、张白圭兄妹去了一次,那次是张白圭带路,张白月女扮男装,主要就是见识一下帝京的奢靡繁华。第二次就是与胡良一起了,不过也没真刀真枪上场,为此胡良还嘲笑李玄都许久,用当时李玄都的话来说,庸脂俗粉,怎么瞧得上眼。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情景还历历在目,真是恍如昨日一般。
想着这些,李玄都来到了一座春楼前,停下脚步。他倒不是想要去寻欢作乐,只是缅怀一下已经拭去的过往,当然了,日后若是娶了秦大小姐,这辈子大概就与此类场所彻底绝别了,以秦大小姐的性子,大事听李玄都的,小事却要听她的。什么是小事,就是男女之事,别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她都可以依着李玄都,唯独在这一条上,半点余地没有,想也别想。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哥哥。”
李玄都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现周淑宁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身后。
因为这街上人来人往,李玄都又在想着其他事情,却是没发现这小丫头正跟着自己,被她突然喊了一声“哥哥”,李玄都不防之下,彻底露馅。
李玄都瞧着周淑宁灼灼的目光,知道她早就起疑,否则也不会问他“尊夫人姓秦”,只是李玄都矢口否认之后,见她不再追问,以为她已经释疑,却没想到这小丫头引而不发,一直在暗中观察。现在再去隐瞒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李玄都只得无奈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周淑宁轻声道:“你讲道理的时候。”
李玄都一怔,竟是无言以对。
周淑宁看了眼不远处的春楼,又狐疑地看着李玄都问道:“哥哥,你说的找乐子就是来这种地方?”
若是被秦素抓住现行,李玄都也许还要心虚一二,不过是周淑宁,李玄都就全然不怕,笑问道:“要不一起进去看看?”
周淑宁再不经人事,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由红了脸:“哥哥,你带着妹妹来这种地方,这是什么道理?”
李玄都笑道:“这天底下的事情,你不看他就没了?看看无妨。”
周淑宁虽然没有出声反对,但脸上还是露出嫌弃神色。
李玄都感叹道:“当年张白月还在世的时候,就曾经与她的哥哥张白圭,还有我,一起去过帝京最大的春楼。这江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你觉得这里藏污纳垢,可江湖上的许多事情比这里还要脏上十倍,不仅是江湖如此,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之人在背地里的勾当也好不到哪去。你若连这都看不破,日后行走江湖,可是有苦头要吃了。再者说了,风尘之中多是性情中人,仗义每多屠狗辈,就当是长长见识。”
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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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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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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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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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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