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犹豫了一下,道:“性命是保住了,可是……”
听到“可是”二字,三人的心都是猛地一沉。
苏云媗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还望老天师明言。”
稚童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飞卿他被地师摄去六魄,虽然贫道借助‘天师印’召回了他的残魄,但在这一来一回之间,使得他元气大伤,根基尽毁。”
说到这儿,稚童望向李玄都:“当年帝京之变,紫府也曾有过类似经历。”
稚童如此一说,李玄都立时懂了,沉声道:“老天师的意思是,玄机兄的境界不保?”
“这世上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稚童喟然道:“当年在帝京城中,飞卿、云媗、清宁三人害你根基受损,不得不废去一身修为从头开始,清宁已经遭了劫数,现在又轮到了飞卿。不得不说,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苏云媗顿时为之默然。
当年四人各为其主,李玄都以一己之力阻拦颜飞卿、苏云媗、玉清宁三人,玉清宁第一个跌落境界,如今又到了颜飞卿,只剩下苏云媗还算安然无恙。
李玄都却是道:“霭筠不必当真,当时各为其主,并无对错之说,玄机兄遭此劫难,不过是巧合罢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有联系,我比起以前,还不是更进一步?玄机兄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脱难之后,就能更上一层楼。”
稚童笑道:“紫府此言有理,天道昭昭,世事无常,说不定是玄机命中合该有此劫难,能迈过去,日后便是一片坦途,迈不过去,就此沉沦。正如儒家的亚圣之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经过李玄都这一打岔之后,气氛缓和了许多。
苏云媗定了定心神,问道:“老天师,玄机的情况具体如何?”
稚童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贫道可以帮他稳住现在的境界,可后果是终生不能寸进半步,只能停留在当下的归真境九重楼。另一个选择是贫道帮他散去这一身境界修为,然和修补根基,从头开始,若是运气好,还是有望天人境界和长生境界,就像如今的紫府。”
说到这儿,稚童顿了一下,道:“虽然贫道是飞卿的授业之师,但你们二人已经成婚,正所谓夫妻本一体,如今飞卿还未醒来,到底该如何选,贫道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苏云媗犹豫了一下:“若是此生止步归真境,对于玄机而言,怕是生不如死。如果让玄机来选,他也一定会选择从头来过。”
稚童点了点头:“此言有理,那贫道就帮他散去一身修为,你且放心,有‘天师印’在,定保他性命无忧。而且修补根基的‘五炁真丹’也不算什么难事,贫道自会派人办妥此事。”
关于“五炁真丹”这一点,李玄都倒是颇有感触。当初他身为清微宗之人,想要凑齐五种原料乃是千难万难,关键在于正一宗的朱果和慈航宗的长生泉,甚至张海石都没有考虑过“五炁真丹”,转而收集“五毒真丹”的原料。不过对于正一宗来说,朱果本就是自家之物,玄女宗和慈航宗又都是盟友,想要凑足“五炁真丹”的材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苏云媗行礼道:“有劳老天师。”
稚童老气横秋地一摆手道:“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之言。飞卿是贫道的弟子,又是为了正一宗才遭此劫难,贫道这个做师父的,自当要尽力而为。”
……
另一边,张静修本尊来到大堂,召集正一宗众多高层。
细数起来,张静修已经做了半个甲子的大天师,在正一宗中积威之重,无人敢忤逆半分,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与张静修同辈的张静沉。
人到齐之后,张静修刚刚落座,张静沉已是开口发难:“大天师,此番地师来袭,你为何不在大真人府中?就算要闭关,我云锦山乃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素有‘地仙隐庭’之称,如何不能闭关?”
若是平常时候,张静修定是不屑于回答,只是现在人心不稳,他总要给出一个交代,于是说道:“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我云锦山虽然名气极大,但与此山关系不大,更多原因是祖天师在此立下‘正一盟威’道统的缘故,后有历代祖师发扬光大天师教、正一宗,世人这才无不知晓云锦山。可论实际排名,云锦山只是第三十一福地,比之东华宗的丹霞峰、清微宗的青屿山都相去甚远、静禅宗的烂柯山都相去甚远,更遑论是排名靠前的十大福地,贫道想要突破地仙桎梏,需要借助天时地利人和,故而离开云锦山前往终南地肺山,当年太上道祖曾经在此讲经炼丹,是为第一福地。”
张静修望向张静沉,微微加重了语气:“张静沉,你可是懂了?若是没有其他疑问,那就入座。”
张静沉深深看了张静修一眼,缓缓坐下。
在张静修和张静沉两兄弟入座之后,其他人包括刚刚赶回来的东玄道人、张岳山、张静玄、张岱山等人才陆续入座。无论他们心中如何想,正一宗毕竟没有遭遇到伤筋动骨的实质伤害,再加上张静修积威深重,此时还谈不上逼宫之说,可如果张静修不在了,只剩下颜飞卿一人,若是没有天人造化境的修为,能否镇得住这些正一宗宿老,就很难说了。正如清微宗的李元婴,如果没有李道虚坐镇,就凭他一人,是无论如何也镇不住张海石的。
说到底,江湖宗门不是庙堂,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权力框架,很多时候还是要看一宗之主的境界修为和个人威望。哪怕是最为重视规矩法度的清微宗,尚且不能完全摆脱此等窠臼,更何况是正一宗。今日之事,幸而张静修的境界太高,或者说其他宿老的境界太低,若是在正一宗的鼎盛时期,有数位长生地仙,或是张静修只有天人造化境,酿成今日大祸之后,纵使张静修有足够的理由,也难免会被宗内长老问责,甚至被削去部分权力。可如今的正一宗只有张静修这一位长生境地仙,张静沉在口头上发难逼问就已经是极致了。
原本就占地极大的大堂,今日竟是坐了一个满满当当,然后就见周邯堂抱着已经变为冰雕的陈气寒来到堂中,道:“陈师弟在镇魔台上糟了地师毒手,还请大天师出手解救。”
张静修点了点头,随手一招,以“太上丹经”召出一簇“三昧真火”。
火光落在变成冰雕的陈气寒身上,映出重重迷幻色彩。
张静修屈指一弹,火焰瞬间将冰雕整个裹住,然后就见坚冰开始渐渐消融,露出其中的陈气寒。张静修沉声道:“再有半个时辰,陈师弟便能醒来,你且看顾好他。”
周邯堂应了一声,扶着陈气寒退下。
然后,张岳山、东玄道人又起身禀报各处损失,损失最为惨重的就是上清镇,几乎半个镇子化作废墟,镇子上居住的多是正一宗弟子的家人,许多人闻言之后,立时面露悲愤之色,而上官莞和钟梧等人撤离时,还不忘将那些火炮悉数毁去。琇書網
张静修平静道:“派人将那些火炮残骸悉数运上山来,就放在大真人府的正门前,让全宗弟子和整个江湖都看清楚了,我正一宗一日不报此仇,一日不将这些火炮残骸移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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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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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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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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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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