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虽然是当今世间第一等的术算占验大家,但也不能脱出此等规律,所以他为了推算某事,还费了许多工夫,辅以许多手段和佐证,方才慢慢推算出此事的前因后果。
按照道理而言,推算出某件事情之后,如果只是自己一人知晓,不对他人透漏分毫,也不出手改变干预,那么天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如果知情人越多,干预改变结果的力度越大,那么反噬的因果造化之力也就愈发严重,换而言之,天谴愈发厉害,不仅伤及自身,甚至还会殃及家人。曾经有一位术算大家,境界高绝,以种种奇巧手段混淆天机,又延长寿命,的确扛过了天谴,可家人弟子却死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在五弊三缺的范畴之内,终究还是遭了天谴。
占验一道的高人,应是太上忘情,如圣人一般,以百姓为刍狗,冷眼旁观,超然物外,顺其自然,如此便可以不沾因果,不遭天谴,只是知晓天机却不为所动之人,寥寥无几,如话本所言,若是有朝一日回到古时,看荣华富贵,见天下倾覆,真能无动于衷?
既然做不到,也有其他办法取巧过关,比如说各种演义中鼎鼎有名的锦囊妙计,不到何种时候不得打开,这便是延迟了泄露天机的时间,以此来延缓天谴的反噬。许多占验高人,往往话不说透,常常是玄而又玄,云里雾里,让当事之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事后才恍然大悟,其实不是他们不想说透,无外乎是规避天谴罢了。
故而精研术数的占验高人,与尘世越少因果牵连,也就越少桎梏,越能施展一身所学。当年沈老先生的卜算占验之道不逊于沈无忧,可他想要以人力改变大势,最终身陷其中,因果缠身,灵性蒙尘,每算不中,落得一个身死下场。
沈无忧深知这一点,可此事却又容不得他置身事外。因为这是一件关乎到天下兴亡大势的大事,关乎到某人的数十年谋划,正所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今日若是不出手干预,待到日后太平宗大厦将倾的那一天,怕是悔之晚矣。道理也很简单,天下豪富的远不止太平宗一家,但东海李家、北海秦家,势力庞大,高手众多,又有江湖上一等一的高人坐镇,他们不去欺负旁人就已经是万幸,谁还敢打他们的主意?可太平宗如今不必往日,相较于其他鼎盛宗门,人丁略显单薄,有青黄不接之势,又有如此钱财,虽说不至于变成三岁稚童持黄金过闹市的局面,但也要被人从身上割肉不止,此举与抱薪救火又有何异?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放下过去的种种成见,亲自来到正一宗,面见大天师张静修,将此中利害讲述清楚,既是未雨绸缪,早作准备,也是为太平宗找一条后路,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至于为什么是寻正一宗而非清微宗,关键便在于大天师张静修的态度,那日陆夫人前往北邙山是出自沈无忧的授意不假,让一个境界修为低微的沈长生跟着同去,也是出自他的安排。果不其然,大天师张静修见到沈长生之后,传授了沈长生“太上丹经”,张静修此举当然不是看中了沈长生的根骨资质,或是觉得与沈长生有缘,而是看在沈无忧和太平宗的面子上,有示好之意,又不能表现太过明显,这才借口让沈长生去蜀州寻找万寿真人帮沈霜眉拔除体内“鬼咒”。若非如此,以大天师张静修的修为,哪怕是只是分身之一,也有造化境的修为,还解不了区区一个赵五奇留下的“鬼咒”?
当然,张静修此举也有借沈长生之口去试探妙真宗的意思,沈长生打着张静修的名号求见,若是万寿真人不肯收治,那就说明他仍是站在清微宗那边,与正一宗老死不相来往。可如果万寿真人答应出手,那就说明万寿真人也动了几分心思,不敢说立刻就要背弃清微宗,也是动了一些其他心思,大堤上出现了裂缝,那么大堤崩溃也就指日可待。再加上神霄宗三玄真人之事,这便引出李道虚离开蓬莱岛,亲自拜访妙真宗、东华宗、神霄宗之举。
待到沈长生返回芦州,见到沈无忧,一讲自己的经历,沈无忧便知晓了张静修的态度,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几次接触,甚至李玄都、颜飞卿、宫官、宋辅臣等人的见面,也是定在了太平客栈之中。如此几番接触下来,沈无忧摸清了张静修的态度,故而决定彻底倒向正一宗,便有了沈无忧这次正一宗之行。
正因为如此,那次传授沈长生“太上丹经”,出面的是稚童模样的大天师,而非年轻道人,因为这是关乎到正一宗韬略的公事,而非张静修本人感兴趣的私事。
时间悠悠而过,正当沈无忧思索心事的时候,周围的环境骤然一变,沈无忧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出现重重黑影,影影绰绰,远处的一切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淡淡雾气。这让他想起从海外婆娑州运来的玻璃窗,冬天的时候会结上一层冰花,看向外面时,总觉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此时他便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用一块块玻璃封锁在一处密闭空间之中,其中又有死气生出,让人喘不过气来。
沈无忧的机关鹤是死物,不受死气影响,他干脆悬停空中不动,淡然道:“‘鬼瘴阴锁’,是藏宗主到了吧。”
所谓“鬼瘴阴锁”,乃是皂阁宗的一门术法,与玄门正宗的“袖里乾坤”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皂阁宗的术法更为狠毒,不但将人强行拉入一方小千世界之中困住,而且还在小千世界灌注死气、怨气、煞气,伤人性命,若是不能将其破去,哪怕身道消、真灵泯灭,其遗骸、残魂也会永远沉溺其中,如落叶归于泥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沈无忧的话音落下之后,再生变化,他头顶上的天幕骤然黑沉下来,浓浓稠稠的,就像还未完全化开的浓墨,随时都有可能落滴下来。
黑暗之中,雾气越来越浓,就算以沈无忧的目力,也只能勉强看到十丈之外,再远的地方,就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了。
紧接着,从黑暗雾气中隐隐传来婴孩的嚎哭之声,起先只是似有似无,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渐而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最后无数的婴儿恸哭连接成片,由小而大,由远而近,逐次响起,围着沈无忧上下环绕不绝。xǐυmь.℃òm
沈无忧丝毫不为所动,周身肌肤在黑暗之中发出淡淡荧光,显然是“金丹玉液”的功夫已经到了极为高深的境界。
下一刻,千百双血色眼瞳猛地睁开,扑天盖地一般,无边黑暗中,不知藏匿了多少鬼婴。
一道低沉嗓音响起:“沈无忧,你欲往何处去也?”
沈无忧轻笑道:“先是‘鬼瘴阴锁’,现在又是‘九子母天鬼’,藏宗主既然有话想问,何不现身相见?我听闻藏宗主在长生宫一战中,损失惨重,如今竟能伤势痊愈,还重新炼出了‘九子母天鬼’,想来是阴阳宗出力不少。毕竟寻找特异命格之人,还是阴阳宗更为擅长。”
“沈大先生不愧是沈大先生,沈大先生号称当世术算第一人,不知沈先生是否算到今日会在此遭劫?”藏老人笑道:“大概是算到了,这才跑来正一宗求援,可你是否算到地师已经算到你会倒向正一宗?你想坏地师的大事,地师又岂能容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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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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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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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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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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