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稍稍摇晃了下肩膀,除了肩部,整条手臂不能动弹分毫,道:“我勉强封住了经脉窍穴,使其不能蔓延,若是想要完全化解,大概需要静坐运功一日的工夫。”
说这话时,李玄都的脸上骤然涌现一抹青白之色,口中竟是呼出一团白气。
沈元斋皱了下眉头,伸手握住李玄都的右手,刚刚肌肤相接,全身便是一震,只觉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从李玄都手上直透过来。他在不防之下,被寒气浸入体内,瞬间全身战栗,牙关震得格格作响,心中却已明白,李玄都中了崔朔风的暗算之后,一直强自抑制,此刻终于镇压不住,寒气发作,李玄都抵挡已经有些艰难。xiumb.com
“这是阴阳宗的‘鬼咒’。”沈元斋沉声道:“幸好不是由天人境的大宗师亲自用出,老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化解这股异种真元。”
这颗“阴魄珠”毕竟是由柳逸亲手炼制而成,厉害至极,散发出来的寒气远比冰雪寒冷。此时李玄都只有体内经络和五脏六腑中才保有几分暖气,外在肌肤之冷,比寒冰更甚,所以刚才刘辰只是伸手扶了李玄都一下,也觉得冰寒刺骨。
若让李玄都独自运功化解,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花费极大工夫,所以这时候他也不逞强,直接点头应下。
沈元斋不多废话,握着李玄都被冰封的右手,运转起太平宗的真传“太平归元功”,此法贵在中正平和,包容性极强,无论是何种气机,都可以化解。
李玄都得沈元斋相助,登时松了一口气,沈元斋毕竟是归真境强九的人物,在黑白谱上排名第三十二位,一身功力精纯无比,而太平宗本就是与阴阳宗同出一脉,功法契合,化解起来事半功倍,若是换成其他宗门之人,怕是没有如此容易。
两人在客栈内化解“鬼咒”,一动不动,甚至就连沈元斋的身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好似两尊冰雕。
客栈外仍是大雪呼啸,老板娘虽然身形庞大臃肿,但是身手却是异常灵活矫健,比起那位听风楼的蔡姑娘也不遑多让,很快就把一众尸体硬塞入两口大棺材之中,然后又套好了驴车,将棺材搬上驴车,就等雪停,便将其拉走处理。
刘辰一言不发地站在雪中,两把弯刀已经归鞘,掌心分别按在弯刀的刀首上,轻轻摩挲。
老板娘来到刘辰的身旁站定,叙家常道:“大妹子是哪里人啊?”
刘辰本不想答话,无奈知道这位老板娘身份不俗,只好说道:“中州人士。”
“中原可是好地方,虽说不如以前了,可毕竟还是天下之中,不像我们芦州,两边不沾两边不靠的,江北觉得我们是南边,江南觉得我们是北边,日子不好过啊。”老板娘絮絮叨叨:“可日子再不好过,那也得过,你说不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平宗中人,精通占验望气之术,故而每每说话,总是云遮雾绕,让人不得不多想几分,刘辰此时也是如此,迟疑道:“老板娘这是话里有话?是在说太平宗左右为难?”
老板娘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笑道:“妹子果然是生就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肝,一下便猜到了,我们太平宗生在芦州,扎根在芦州,就像芦州一样,左右不沾,左右不靠,难,实在是难。”
刘辰的心思一下子提了起来,试探问道:“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
老板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妹妹与那位李公子是什么关系?”
刘辰一窒,心道:“若说自己是听风楼的,别说套不出话,说不定还要被这些太平宗中人敌视,毕竟听风楼就是贩卖各种消息的,难免被各大宗门所忌,可如果觍着脸硬说自己是李玄都的同伴,未免也太……太那啥了些。”
刘辰与自己的好姐妹陈卯不同,是个不太能藏住事情之人,心中所想,脸上所显,她这一纠结,便在不自觉地在脸上显露出来。
不过老板娘见她纠结,便会错了意,还以为她与李玄都是恋人关系,不由笑道:“不妨事,姐姐我也是过来之人,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女之情,就算是儒家夫子,也绕不过去,所谓‘食色,性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刘辰愈发窘迫,落在老板娘的眼中,反倒是坐实了这件事情,于是便转回正题,说道:“其实我们太平宗是被夹住了,左右为难。”
刘辰见老板娘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稍稍松了一口气,赶忙问道:“堂堂太平宗,正道十二宗的第二大宗,怎么会被夹住呢?”
老板娘看了她一眼,摇头叹息道:“什么正道第二大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正道第二大宗是清微宗,如今清微宗虎踞江北,正一宗龙盘江南,我们太平宗刚好处于两者中间,左右不靠,可不就是被夹住了吗?”
刘辰心中顿时了然,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要请她转述给李玄都,所以老板娘才会问她与李玄都是什么关系。
想明白这点之后,刘辰干脆将错就错,问道:“那太平宗打算怎么办?”
老板娘又是叹息一声,这次的叹息比上次更重:“还能怎么办,熬着呗,要不我们又何必搞什么封山。不过一直这么熬着也不是个事情,所以我们希望……”
说话之间,风雪骤急,几乎完全遮住了两人的身影,就连不远处的驴车在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已经落满了白雪。
老板娘压低了嗓音,道:“我们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居中调停,也就是说和一下,使得两家不要闹得这么僵。”
刘辰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听说清微宗与慈航宗常有来往,而慈航宗又要与正一宗结成秦晋之好,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闻言,脸上顿时露出苦笑,话语中又带着几分讥讽:“慈航宗的仙子长袖善舞,这是整个江湖公认的事情,就是牝女宗都要弱上一筹,我们太平宗又哪有这等本事,在两大宗门之间周旋?毕竟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的结局。”
刘辰说道:“那便让慈航宗来做这个中人好了。”
老板娘苦笑一声:“我说妹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们一厢情愿,可也得别人答应做这个中人才成,长袖善舞之人怎么会来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刘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慈航宗不乐意做的苦差事,就推给李公子的头上,恐怕不合适吧?”
老板娘一怔,随即打趣道:“要不怎么说夫妻同心,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为李公子打算了?”
刘辰这才反应过来,脸庞顿时通红一片,心里暗骂自己说话不过脑子,这可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老板娘也就索性直言了,接着说道:“不过妹子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对于别人来说,这也许是个火坑,但是对于李公子来说,那便不是火坑,这件事,只有他能做,这个中人,只能他来当。”
刘辰心中有了几分明悟,不过没有把话点破,只是说道:“姐姐的苦心我理会得,这些话我会跟他说,只是我们接下来还要先去金陵府,怕是……”
“不妨事的。”老板娘笑眯眯道:“这件事,本就不急于一时。再者说了,这么多年都已经等了,难道这几天还等不得?”
刘辰微微仰头,望着漫天越来越急的大雪,风雪扑面,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睛。
风雪迷人眼。
随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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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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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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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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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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