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成仇从自己身旁掠过时,他猛地睁开双眼,从眼角滚出两行血泪,甚至他的两个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
然后他阻住了洪成仇的去路。
洪成仇先是一惊,不过紧接着便是惧极生怒。
苏云媗也就罢了,就凭你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敢来拦老子的路?
没有半句废话,洪成仇双掌排空,直接掠向李玄都。
只见洪成仇的双掌在李玄都胸前如雷炸开,李玄都也不曾抵挡,任由其拍在上面,一瞬之间,洪成仇的双掌血肉尽去,只剩下森森白骨。
如今李玄都周身环绕有数不清的“逆天劫”剑气,杀力之强,就算是藏老人,也要被皮肉尽去,若是再配合“人间世”,甚至直接被削去了五指。藏老人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没了长戟的洪成仇。
洪成仇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看似强弩之末的李玄都竟是还有如此手段,身形猛然一个后仰,弯曲一个如挽弓的弧度,同时双腿踢出两记脚刀,借势往后闪电弹射出去。
李玄都轻描淡写地挡下两脚,然后一抹腰间。
洪成仇正要伺机逃走,忽然感觉心口一阵绞痛,然后周身气机开始迅速溃散。
他缓慢低头。
看到一柄雪白长刀穿透了他的胸膛,正中心脏。
然后他在临死之前只看到了一双血眸。
杀了洪成仇之后,李玄都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正在激斗的藏老人和悟真,若有所思。
……
城外,一个黑瘦的少年正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在驿路上飞快奔跑。
在他身后则是几名身着青衣的青鸾卫紧追不放。
他跑得汗流浃背,抬头看了眼已经不远的北芒县城,心中忐忑。
老板娘曾经告诫过他,在黑云未散时,万不可入城,但城外空荡荡一片,无处藏身,被这些青鸾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左右都是个死,还不如往城里去,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少年背着女子经过一座送客亭,忽然瞪大眼睛。
因为他发现在亭子里坐着一个稚童。记得掌柜的曾经说过,江湖四大忌,和尚、道士、女人、小孩,遇到之后万不可小觑。
这名稚童穿着一件小小的道袍,那便可以称之为道童了,正在打神游八极坐,似是感觉到少年的视线,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睛,继续打坐。
少年犹豫了一下,想到身后那些凶神恶煞的青鸾卫,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这儿不太平,还是暂且避一避吧。”
说罢,他又要发足狂奔,然后就见小道童一伸手,黑瘦少年就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腾空飞起,天旋地转之间,已经来到了送客亭中。而被他背着的那个女子则靠着廊柱,软软坐着。
小道童重新睁开双眼,嗓音稚嫩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少年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叫沈长生,如今下山历练,虽然学的是太平宗神通,但是尚未正式录入太平山的门墙,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太平宗的弟子。”
然后他又一指那名还昏迷不醒的女子:“这个……姐姐是六扇门的捕头,身上有六扇门的‘金紫鱼符’。”
话刚说出口,沈长生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冲动了,不该交浅言深,刚刚见面,就把自己的底细合盘托出,谁知道这个道童到底是正是邪。
小道童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继续八极神游。
沈长生欲言又止,想要离开亭子,却发现整座亭子好像被看不见的墙壁给堵住了,根本出不去。就算他强行迈出几步,也要被弹回来。
沈长生虽然是刚刚踏足江湖,但是并不傻,知道这位道童是个高人,修为绝对在他之上。他曾经听老板娘说过,这世上是真有天才的,当年太平宗就出过一位,三岁启蒙,四岁初悟,五岁越过固体境炼气、六岁入神、七岁固体,八岁便是抱丹境,九岁玄元境,十岁便是先天境了,几乎是一年一境,天纵奇才,比之后来的紫府剑仙还要更胜一筹,看来眼前这个道童便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了。
沈长生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那句好心提醒,小道童是决然不会管他的,可正因为他的那句提醒,让小道童动了恻隐之心,可谓是善有善报。
这便是道家和儒家的区别,道家修的是自身,没有儒家的兼济天下,也没有佛家的普渡众生。可换个角度来看,道家能与另外两教并立于天下之间,也不是没有道理,在道家看来,人人自求超脱得清静自然,那么天下便是大同,何须教化和普度?
这世上没有什么救世之主。与其等人相救,不如自救。
这是道家的理念,所以小道童便是无为而无不为,顺其自然而已。
过不多久,一直追杀沈长生的青鸾卫便赶到此地,为首的正是张南木。见到这么一幕场景,张南木也不是那不管不顾的愣头青,知道小道童不简单,抬手示意身后的属下不要轻举妄动,稍稍斟酌了下言辞,拱手道:“不知这位道……长在何处仙修?”
小道童乜了他一眼,道:“与你何干?”
张南木一窒,紧接着说道:“在下乃是青鸾卫指挥同知张南木,那名女子是我青鸾卫的要犯,被都督同知赵大人打伤之后,一路逃遁,我们这才追到这里,还请这位道长看在青鸾卫和赵大人的面子上,将她交给我们发落。”
小道童终于不再打神游八极坐,站起身来到女子身旁,从她腰间摘下那枚“金紫鱼符”,老气横秋道:“你这是欺我没有见识了,这是六扇门的鱼符,那么此人便是督捕司中的捕头,如何成了青鸾卫的要犯了?就算是六扇门中人犯了官司,那也要上报刑部内阁处置,什么时候轮到青鸾卫插手了?”
尽管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小道童竟是这般门清,张南木还是吃了一惊,愈发谨慎小心:“还未请教阁下名姓台甫?”
小道童一挥道袍的袍袖,似是不耐烦道:“速速退去。”
张南木顿时两难,眼前这个小道童实在有些让人看不清底细,可如果就这么退去,赵大人那一关便过不去。
正在犹豫之间,小道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挥大袖,卷起一阵狂风,将一众青鸾卫卷起,张南木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只能被狂风席卷着越飞越远,也就在这时,他竟是隐约看到一道熟悉身影正在往迎客亭走去。
似乎是个头戴帷帽的女子?wWW.ΧìǔΜЬ.CǒΜ
如果李玄都在这儿,就会认出,这名帷帽女子正是在将他随手打入城墙中的那个女子。
送客亭中的小道童望着那个正朝这边走来的帷帽女子,脸上露出一分凝重之色。
女子停下脚步,也望向小道童。
两人的视线交汇,仅仅是对视一眼,于是在两人之间便出现了一条长长沟壑,几可比拟李玄都逼退树妖的一刀。
小道童的道袍猎猎作响,发丝飘拂。
那名女子的帷帽也被吹起,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
小道童很快收回视线,飘拂的道袍又恢复正常。
女子伸手整理好帷帽,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身离去。
送客亭中沈长生望着这一幕,忍不住长大了嘴巴,迟迟没有回神。
小道童转过身来,打量了沈长生几眼,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沈长生,长生久视之道,真是好大的名字。我有点小把戏,你想不想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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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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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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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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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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