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乐桃源”中,不用去某座楼中或是某个院中,随处可见盛装打扮的女子,她们站在装饰有各色彩带、花朵和绸缎的华丽花车上,行于桃源的各大街道,在花车周围有赤着上半身的精壮男子撑着各种颜色的华盖、曲柄的罗伞、孔雀羽毛的掌扇,还有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提着莲花灯,花车接着花车,汇聚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长龙队伍,街道两旁则尽是看热闹的人群,每每有姿容出众的女子经过,便会引起阵阵欢呼之声。
评选花魁嘛,那就难免有花叶之分,若是那些备受追捧的女子,自然姿态就会高一些,高傲一些,八风不动,若是没那么有名气的女子,便安安静静地扮演绿叶,以矜持柔顺待人。其实无论是高傲也好,矜持也罢,对于这里的女子而言,仅仅只是换取名气的手段而已,可以换取真金白银的名气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今日能够被称为“花朵”的几名女子,同时也是整个“天乐桃源”中名气最大的几名女子,大抵是琉璃阁的玉蝴蝶姑娘,绘春园的雪花飞姑娘,如梦苑的水仙子姑娘,以及桃红楼的庆金枝姑娘。这四位可谓是四大头牌,各自都有拥趸无数,今年的花魁也多半是从她们四人中评选出来。Χiυmъ.cοΜ
此时天色还早,这四位姑娘是不会现身的,要等到这些做绿叶的女子们将气氛彻底烘托起来之后,她们才会登场,各大金主、贵客也会随之出现,随之开始斗才、斗艳、斗财,那时候才是这次评选花魁的高潮所在。
也正因为如此,今日的“天乐桃源”不似平日那般门禁森严,相对来说会宽松许多,在丑奴儿的带领下,李玄都等人混在一众天南海北的客人们之中,通过一条蜿蜒山腹通道,轻而易举地来到“天乐桃源”。
李玄都是第一次来这儿,当他见到这幅无日无月不夜城的景象时,着实震撼了一把,这让他想起了蜀道之难,以及修建在悬崖峭壁上的悬空寺。当年天乐宗将紫仙山的山腹掏空,建起这座偌大的世外桃源,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而这些钱财又是从何而来,无外乎是这些可怜女子的身上而来。
只是李玄都无意去讨论这里应该不应该存在,毕竟这些女子可怜,外面那些三餐无以为继,尚且有冻饿之虞的百姓更可怜。这儿的女子失去的只是自由之身,却衣食无忧,就算让她们离开这里,她们出去之后又如何在乱世之中生存?反倒是有些女子兴许还不乐意,换而言之,在外面那些穷苦百姓看来,这儿与真正的世外桃源又有什么区别?
李玄都不反对舍生取义,但反对将舍生取义强加到旁人的头上,只有自愿舍生方是取义,若被强迫舍生,无论这种强迫是道德上的强迫还是武力上的强迫,义之何存?
对于普通人来说,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小丫头被李玄都留在了外头的石安县中,为了以防万一,李玄都没有让小丫头留在酒肆中,而是被“寄宿”在一处私塾中,让那儿的老先生代为照看,也算是让小丫头重新读一读圣人的微言大义,以小丫头如今的修为,自保应是无虞。
此时李玄都和胡良、丑奴儿一起走在大街上,看着一辆辆花车从身旁经过,带起香风无数,屋檐下,树梢上,长杆上,处处挂满了火红色的灯笼,入眼处皆是暗红一片,使人难免生出一股暧昧的气息。
胡良有些兴奋,稍稍扯开领口,“早就听闻‘天乐桃源’的大名,一直缘锵一面,现在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李玄都赞同道:“的确与别处不同。”
丑奴儿今天特意易容了相貌,是个清秀的男子面容,又换上一身男装,跟在李玄都和胡良身旁也不算显眼,闻言之后,接口道:“这里初见惊艳,可时日一久,就难免腻歪乏味,放眼望去,尽是黑与红二色,哪里比得上外头的青山绿水。”
胡良笑道:“来这儿的男人,又有几个是来看景的?说到底还是为了女子来的。”
李玄都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胡良也止了声音,顺着李玄都的视线望去,可见在山壁上有无数的楼阁傍山而建,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好似是一座巨大的“琼楼”。
丑奴儿望向这座琼楼,语气中多了许多感怀意味,“那儿就是天乐宗中人所在,宗内地位越低,所居住的地方也就越低,天乐宗的宗主醉春风便居于最高处的大殿中。”
李玄都收回视线,轻声道:“真是好大的手笔。”
丑奴儿苦涩笑了笑,没有说话。
三人沿着中枢主街道一直前行,看到路边一个由琉璃阁临时搭建的酒摊,以供来此的客人歇脚,此时时候尚早,酒摊上没几个人,三人便顺势坐下,李玄都从前囊中拿出一枚太平钱,“劳驾,来一壶酒。”
一枚太平钱,最少也能抵得上三十两银子,就算是在“天乐桃源”这等地方,也绝不是只用来买一壶酒,更多是用来当做敲门砖,而且这银子也不是随意给的,给多了,就要被当做冤大头,给太少了,则要心生轻蔑怠慢。幸而当初李玄都跟随张白圭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其中分寸。
原本在此侍候的年轻伙计自恃是地头蛇,还有些怠慢之心,在看到那枚太平钱之后,立即收起那些懒散,取出一壶真正上了年份的好酒,送到三人的面前。
胡良伸手取过酒壶,掀开盖子,轻嗅一口,道:“最起码十年的花雕。”
伙计一听,立刻说道:“客官是个懂酒之人,这是武德六年的花雕,到如今刚好是十二年。”
李玄都微笑道:“花雕酒好,我最是喜欢花雕。”
伙计笑问道:“听口音,客官是帝京人士?怎么会喜欢这江南之地所产的花雕酒?”
李玄都淡然道:“我不是帝京人士,祖籍齐州,只是在帝京待过几年而已。帝京是天子脚下,天南海北之人尽是汇聚于此,不仅仅有北方人,也有南方人,毕竟江南的文臣北方的武将,朝堂之上,出身于江南的阁老重臣也不在少数,这江南的花雕酒流传到帝京,自然在情理之中。”
伙计伸出大拇指道:“客官好见识。实不相瞒,我们琉璃阁的花雕酒绝对地道正宗,虽说价格是贵了点,可一分价钱一分货,物有所值,有些窖藏了二三十年的上等女儿红,与江南本地的上品女儿红别无二致,只要三枚太平钱,怎么样,客官要不要来上一坛尝尝?”
胡良闻言后,玩笑道:“这江南的花雕酒可是有讲究,生下个儿子便要为他酿些花雕酒,埋到地窖里十几二十年,说是等儿子中了状元再取出来大宴宾朋,故名‘状元红’。虽说叫这个名字,但全国三年才出一个状元,其实就是讨个口彩,等到儿子娶媳妇拿出来喝就是。同理,生了女儿埋下去,十几二十年取出来嫁人时再喝就叫‘女儿红’。你说你们这儿有二三十年的上等女儿红,又是给谁家女儿埋的酒?”
这伙计却是有几分急智,立刻答道:“在我们这等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女儿家,所以这酒自然就是给楼里、院里的姑娘们埋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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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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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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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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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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