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寸的行李箱,她把一些日用品和内衣裤叠好放进去,再放进去一个蓝牙音箱和眼保姆,来来回回收拾半天,将将填满箱子的一半。
“紫罗兰带走?”秦易铮蹲在墙边,握了握它柔软的茎叶。
秋棠回头看了一眼,说:“留着吧,偶尔回来浇浇水呢,不然这里连盆花都没有,多冷清。”
秦易铮从书架抽出一本相簿,挺沉,封面是莱校的湖畔图书馆,打开第一张照片就是秋棠的毕业照,照片右下方标着日期水印,距现在已有快四年。
这四年发生了许多事,回忆起来满满当当,又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脑袋很空,心里很虚,秦易铮看着一幕幕熟悉的景象,在他的镜头下,每一张照片里秋棠都在笑,那是属于四年前的笑,笑得那样好,比崭新更崭新,完美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还流行剪刀手呢,但是秋棠已经无师自通许多手势,她两手弯曲,合拢并成一个心放在眼前,忽闪的大眼睛透过那颗心看他。
他说她像一只小狼,她就真的十指张开屈起成爪,举在粉白的两颊边,做一副很凶的表情,压低了嗓子学电影里反派说话,说要吃掉他,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相册里她穿很多衣服,学士服晚礼服商务正装,玲珑身段衬在各种各样场合的服装里,整个人很鲜活,眯眼睛弯眼睛眨眼睛,秦易铮眼眶微酸,原来一个人还能同时拥有这么多快乐呢,感觉很愧疚,后来又让她难过了这样久。
秦易铮把相册放回去,这一排书架放着七八本相册,书脊下方都贴上了便签标注着相册主题,刚才那一本是她的个人照,旁边一本是她留学期间的一些生活风景照,还有几本相册竟然是他的。
秦易铮不记得秋棠还拍过那么多的他。从他以校友身份回母校作演讲那次开始,秋棠在莱校官网的视频中把他截下来,不同角度截了好几张,照片左上方还有学校的TED水印。
她那时过得不好,他那时候很风光,一个眼神把十九岁的女孩迷得神魂颠倒,他含笑的脸疯狂刷机她的大脑,霸占掉她整个青春,秦易铮后知后觉到那种甜蜜的残忍。
“相册带走吧?”秦易铮把手中这本放回去,指着书架上一排问。
秋棠瞠目,张了张嘴,“......不了吧,这么多你搬家?”
“就是搬家啊。”他微微一顿,“你还打算回这来?”
“那当然要常回家看看。”
秦易铮片刻无话,声音很轻地问:“那边不是家吗?”
秋棠蹲在地上扎垃圾袋,头也不抬:“是家,都是家,对面也是我家好吧。”提着垃圾站起来,“别钻牛角尖啊。”
秦易铮笑着举手投降。
秋棠把垃圾拎到门口,回来问秦易铮:“对面那套房子你还留着吗?”
秦易铮在水池边洗手,“留着,怎么了。”
“要不考虑卖了,开年这边楼盘又要涨一波,闲着不如脱手处理。”秋棠跟他拨算盘。
秋棠做老板当制片这一年与财务打交道最多,几乎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各路伸手要钱,牙签肉也是肉,几十万也是钱,能不浪费就别留死账。
“不卖。”秦易铮关上水龙头,拧干了毛巾。
“为什么?这边你反正用不上。”
“当然用得上。”
秦易铮走过来,拿湿毛巾给她擦干净手,“要是哪天被秋总赶出家门了,我好歹有个去处。”
她和他一本正经精打细算,他却跟她装模作样伏低做小,秋棠愣了一下,他搞笑吧,“你家谁能赶你出去?”
“要赶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没你哪来的家。”
秦易铮用极其专注的眼神看着她,嘴上说着极其肉麻的话,秋棠搓了搓手臂,好冷,“我去倒杯水喝。”
秦易铮去卧室给她收拾了几件冬装。
秋棠的衣柜和她人一样干脆利落整整齐齐,打开迎面而来的清新香气,大面积的冷色调。衣服分季节分区域按长短挂着,数量不多但十足精致。Χiυmъ.cοΜ
秋棠很会穿衣服,多以轻熟风的正装为主,她在少女时代,困顿的留学生涯中就很懂得如何用三十五美元搭配出一身经典大方,视觉质感不输大牌的衣服,如今同样利爽,动辄一身全黑或全白,细条条身段掐出一抹纯色,加以数点亮色配饰,如在围巾领口别上一枚红宝石胸针,也低调也亮眼。
桂苑那边也有不少衣服,秦易铮挑了两件秋棠今年爱穿的,一件纯白羽绒服,一件灰色羊毛斗篷,这件斗篷穿在秋棠身上尤其好看,那天她配了个白色针织贝雷帽,脚踩一双黑色裸靴,细腰长腿,肤白貌美,叫人看了完全移不开眼。
秋棠喝完了水从餐厅出来,抱着一缸金鱼站在客厅门口,说:“这缸金鱼带走。”
“好。”
秦易铮把衣服放进行李箱,刚好一箱子满满当当。
“还有阳台的紫罗兰,都带走。”
“嗯?”
秦易铮以眼神询问她,刚刚不是说不带么。
秋棠把鱼缸放在茶几上,又拐进书房,抱了几本相册出来,放在鱼缸旁边。
她蹲下来与秦易铮平视,说:“搬家。”
秦易铮慢慢笑起来,倾身过去吻她,说:“好。”
鱼缸里养了三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最后聚在一起贴在鱼缸壁上,三双金鱼眼瞪得溜圆,齐刷刷看着玻璃外两个奇怪的人类接吻。
他们嘴唇贴着嘴唇,舌尖探出如鱼尾互相交缠索取,因为外面没有水吗?所以他们相濡以沫。小金鱼一瞬不眨看着,吐出一串圆登登的气泡。
相册装进行李箱,秦易铮左手拎箱子,右手拿花,秋棠抱着一缸游来游去吐泡泡的金鱼,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出大门,走下电梯,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坐上车,回家。
-
秋棠顺利搬回桂苑,但秦易铮意料中的甜蜜生活并没有开始,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秋棠就又走了。电视剧开始宣传路演,一众资方业内旁观,她每场都得跟,台前台后坐镇。
知道她工作繁忙,每分每秒神经高度紧绷,要想很多事情要做更多事情,秦易铮没有给她发消息,克制着思念,只每天向她道早晚安。
《和亲公主》的活动通告满天飞,有时候秦易铮看新闻,能从某个角度刁钻的镜头中瞥见秋棠无死角的侧脸,她坐在台下,或者站在边角,长发西装高跟鞋,戴着工作胸牌指挥控场,说话口型很漂亮,和她嗓音一样漂亮,清亮柔和,但整个人的气场很硬,绝对的领导者,所有人在她手下服服帖帖。秦易铮爱极其了这样的她。
秦易铮临走前为家中新成员——那缸小金鱼喂了几颗鱼食,他同样忙碌,行程无数,在年底之前清算财务,同时结束一个准备了大半年之久的项目。
为此他也成了空中飞人,二人世界没过几天就又两地分居,且通讯寥寥。秦易铮掐着秋棠的日子,在她结束路演当天,推掉剩余工作赶在她前面回了家。
回深城那天下了雪。
秋棠航班晚点,快十一点才下的飞机。从机场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不知是好是坏,抬头望天看不到一点星光,空气很澄澈,地上皑皑白雪,一场大雪刚刚停歇。
她的车停在机场,随行司机负责送她回家。车子开进院门,远远看着树梢底下的那格窗户漏出些许朦胧的暖光来,秋棠微讶,秦易铮竟然在家。
下了车,满院的花香,雪地上缀着疏疏落落的花瓣和隙碎树枝,漂亮非常,秋棠咯吱咯吱踩在雪地里,明天有的打扫了。
屋里开着地暖,秦易铮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秋棠脱下大衣解下围巾,轻手轻脚走过去。
他显然熟睡,一旁茶几上的平板正播放着上周他们一起在家看的电影,幽幽的荧光照在他脸上,他英挺的五官在纷杂明暗的光线中变幻,怎么看怎么英俊。
秋棠踩着地板,蹲在沙发边看他,他最近好像瘦了一点,本就清晰的眉骨因此显得更加立体,眼窝深陷,往下连着挺直的鼻梁。秦易铮平时在她面前收锋敛芒,百依百顺,此时睡着了,浑身气场不加遮掩地跑出来,酒一样的悍烈,叫人不敢轻易直视。
秋棠觉得自己大概骨子里慕强,所以当初喜欢秦易铮,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场,天之骄子的傲气,运筹帷幄的冷静,每一样都让她着迷,她爱他,也想征服他。
秋棠慢慢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她很喜欢他身上的香味,清幽成熟的冷香,靠在他怀里时很有安全感。
秋棠把平板关了,去厨房泡杯蜂蜜。她刚刚站起身,却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握住了手腕。
随之顺势一带,她失去重心往下倒,被秦易铮抱了个满怀。
“你没睡!”她惊怒。
“偷亲我。”秦易铮眼睛仍闭着,好看的嘴角弯起来,“亲完还想跑。”
秋棠舔舔唇角,“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其实答案不言而喻,三天后就是她的生日,今天,明天,最迟后天,秦易正一定会回家。
“回来帮你暖屋子,”秦易铮伸展长腿站起来,“接着给你暖床。”
秋棠笑起来,攀着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脸,“好,去暖床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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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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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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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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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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