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能让一个人改变到什么程度?秦易铮以前来过她家,房本到手那天秋棠请他吃乔迁宴,他来了,一进门就笑说,你就住在这小麻雀里?倒是五脏俱全。
他统共没来过几次,就是嫌弃,觉得地方小,又吵,平心而论这房子真不算小,秦易铮当时肯定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沦落到睡公司睡车里,他说她住小麻雀,那他现在又叫什么,蜗居?
秋棠在沙发上坐着没动,心里刺挠,门外秦易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陷入持续性的沉默,他应该走了吧?总该走了,站了这么久。
外卖员的电话打进来,提醒她取餐。她应好,起身过去开门,然后看见了穿着制服站在门口的外卖员,和拎着保温盅倚在墙边的秦易铮。
“您的外卖已及时送到麻烦给个五星好评祝您用餐愉快!”
外卖小哥说话犹如打连珠炮,一个逗号都没有,送完餐扭头就走,冲进电梯赶下一单,一刻停顿也没有,眨眼工夫跑没影了。
秦易铮笑着走近她:“不是说吃过了?”低头看清她点的什么,他笑容顿失,转而皱眉:“晚上就吃这个?你现在每天就靠点外卖,点一堆菜叶子?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秋棠被他念得耳朵疼,嗯嗯嗯连嗯好几声:“没错就吃这个,我修仙,行吧。”
“以前是谁跟我讲膳食搭配,提醒我少去外面吃饭的?”
不经意提到了以前,秦易铮及时打住没继续往下说,他把汤给秋棠,“说不过你,你回去吃饭吧,记得把汤喝了,要是到晚上饿了别点外卖,我家有粥。”
秋棠拎着保温盅的把手,掀开一点盖子,虫草百合鸭汤满满当当躺在里面,香气溢出来,漫到鼻尖时她想起来了,就是刚才在家闻到的,别人家做饭的香味。
这汤显然炖了许久,一闻便知其用心程度,她脑子里已经条件反射地有了画面,鸭肉先去血沫再腌香入味,食材先后盛进砂锅放上文火,锅盖小孔冒上足足三五小时的汽,用药膳的法子慢慢煨出来的。汤的香气做不得假。
秦易铮,他可真能折腾啊。
秋棠几乎叹为观止:“你每天都这么闲?”
秦易铮:“什么?”
“不用上班的?”秋棠提起手里的汤,举到眼前,“有这功夫能干多少正事?”
“做饭就是正事。”秦易铮看着她说:“你吃我做的饭,看你吃得开心,我觉得比工作赚钱收获更多。”
他已经过了靠事业证明实力的时期,金钱也从不是他自信的来源,相反,他从来都是一个相当自信的人,直到发生秋棠这场变故,当时几乎令他怀疑人生。
反思对于任何人都很艰难,但他后来总算明白,易升是他的责任,秋棠同样,甚至更重。事业有**有低谷,也许接连碰壁甚至推倒重来,可人就这么一个人,爱情磕不得碰不得,随便给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你现在哄人挺有一套。”
“实话。你很重要。”
秦易铮笑了一下,语气肯定:“非要做类比,事业和你,我选你。”
秋棠被他搞得有点肉麻:“不至于吧。”
她还是不相信。秦易铮心中苦涩,他想起五年前两人刚在一起,那时秋棠才十九岁,脸庞稚嫩眼瞳黑亮,她看他的时候眼里有光,属于少女的幻想和期望,那个时候,她对他是有期待的。
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了?越来越疲惫,把自己藏在冰冷的镜片后面,得积攒了多少失望才能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现在他说什么她都不悲不喜,她没有期待了。
秋棠不知道秦易铮为什么突然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失魂落魄的,她没怎么他吧?一句重话都没说啊。
行吧。她把汤放下,捏在手里:“那谢谢了啊,闻着挺香的,应该会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秦易铮温柔地看着她。
那倒也没有很喜欢。
秋棠笑出标准八颗牙齿,点头:“好的好的。”
她站在门里,秦易铮站在门外,彼此都沉默,不上不下地僵持着。瑟瑟寒风从楼道的窗户里卷来,秋棠有点冷,便说:
“那个......”
“我先......”
两人同时开口,看着对方愣住,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秋棠:“......”
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场面,也就比刚才尬一万倍吧。她一双棉拖几乎被抓烂。
秦易铮低头闷笑几声,揉了揉秋棠的脑袋:“进去吧,别受凉了。晚安。”
“晚安。”
关上家门,回到餐厅放下汤盅,秋棠后知后觉抬手抚上头顶。
他刚刚摸哪了?这儿?
让他摸了吗他就伸手瞎摸?!
有个说法叫一个人呛呛呛做了一桌菜,厨房忙进忙出,最后开饭了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时候山珍海味不如倒头大睡,根本毫无胃口,食欲为零。
秦易铮把摆上桌的菜倒进垃圾桶,坐下喝了碗汤,从冰箱里拎了盒牛奶,瓶瓶罐罐倒了七八粒营养素就着奶一口咽下,一顿晚饭就算这么交代过去了。
并非每天都这样,其实他饮食一直很规律,只是搬到秋棠隔壁之后,又需要再次适应他们已经破裂疏远的关系,再次习惯一个人的孤独。这很难熬,他需要一些时间,他们都需要时间。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渐停,秦易铮洗完澡打开门,浴袍松垮系着,带出一身水汽。
他走进卧室,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还是不太适应套房这种低矮的高度,天花板的灯像是怼着人的头顶往下照似的。
江景看着还不错,一丛丛灯火游在水上,水面映金滚粼,一座大桥横跨其上,从窗户的高度,一眼能看见对面矗立着的易升大楼。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秦易铮关上窗帘,坐回书桌前,电脑桌面亮着,屏幕对面的会议室里正坐着十几位翘首以待的股东。
他披上一件正装外套,戴上耳机调试了一下麦克风,连上远程,威严的视线扫过屏幕上正襟危坐的众人,淡淡开口:
“说一下上周项目采购的订单情况,还有接下来的人事调配方向。老规矩,你们说完我补充,周助理总结记录,明早八点之前发邮箱。”琇書蛧
会议持续近一小时,着重讨论了一番明年贺岁档的项目。从方案到执行,环环相扣,秦易铮几乎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今年以来,他越发关注并参与基层实际工作,比曾经的秋助理眼里更容不得沙子,几乎任何细微的误差都逃不过他一双火眼金睛。
以前秋棠一般是秋后算账,先小本儿记着,过后挑个时间扇得他亲妈不认,顺便杀鸡儆猴。秦易铮没她那么能忍,整人从不需要挑日子,他铁血手腕说一不二,恩威并施奖惩并重,秋棠走后,公司管理的风向标大转向,高层风声鹤唳了相当一段时间。
于公司整体于尽忠守职的下属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福音,至于其余少数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的人,早在秋棠离开之后不久的那次高层调整大换血中被一纸解聘书踢走,原来偷吃了多少吐出多少,黯然离场。
晚上九点,秦易铮摘掉耳麦,关掉摄像头,起身脱了外套,去厨房倒了杯咖啡回来,把书柜上一叠文件拿下来放在桌上。
他重新拉开椅子坐下,主持一场会议相当耗费脑力,这帮老狐狸个个离成精就差一条尾巴,难对付得很,他有些疲惫,支着手揉揉眉心,稍作休息过后,将桌上文件打开。
每人一天都是二十四个小时一分不多不秒不少,他当然不是神仙,效率提到最高,还是有那么多事要忙要操心。
只要秋棠出现在眼前,她永远是第一位,其他任何事都得让步,让步的结果就是夜深人静,人们都安然入梦,秋棠也准备入睡的时候,他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开一盏小灯坐下来,好好地再把其他工作做完。
很辛苦,但这样就已经是他现阶段所能够拥有的最多,几个月前所梦寐以求的最好。
想什么来什么,秋棠这天起得早,出门扔垃圾时跟秦易铮碰了个正着。
她倒没有蓬头垢面,穿戴也很整齐,上一次和秦易铮在她家楼下碰面是在刚分手后不久,隆重订婚潦草收场的那一天,矛盾堆积已久终于爆发,一个怒火攻心一个心如死灰,他质问要一个解释,她冷笑反唇相讥,当面扔了她车上有关他的所有东西,像扔垃圾一样,说狠了做绝了,那天谁都惨淡,谁都难堪。
当时如何能知道竟然还会有转圜的一天,秦易铮此时站在她眼前,刚刚结束一场晨跑,又或许是因为看见她而驻足停留。汗水顺着他的线条好看的侧脸流下,他在茂盛又蓬勃的熹光里,蓦然向她绽开一个暖意融融的笑。
秋棠再一次地,深刻地意识到,秦易铮是真的改变了。
她把垃圾袋扔进桶里,返身折回来,看着秦易铮说:“你笑什么?”
秦易铮也不知道,只是看见她就觉得很充实,很高兴。他笑就是笑的本质,笑得那样惬意,笑得真实不作伪,笑过之后,他在沉默的注视里走向秋棠。
想抱抱她,亲亲她,很多动情至深的想法,但最后他只是很浅地,很克制地想要摸摸她的发顶。
秋棠敏捷抓住他伸出一半的手,她向上看着头顶:“秦易铮,你差不多行了啊。”
天天摸人脑袋是什么毛病?她踮起脚,捏着秦易铮的手腕,一把将他的手扣回他自己头上。
秦易铮无奈勾唇:“什么时候上班?待会儿送你。”
“我有车。”回深城脚还没沾地就被秦易铮送来送去,她车放着都快生锈了。
秦易铮顺道改口:“嗯,我陪你。”
“你......”算了,再问他一遍你怎么这么闲,他又要扯一堆有的没的出来腻歪人。秋棠觉得不用问了,他就是闲的。
进公司上了楼,秋棠端着咖啡站在窗边,朝楼下挥了挥手,示意秦易铮可以走了。
秦易铮见她从窗户现身,惊喜之中会错了意,以为她不舍得他。
他仰起头向她微笑,他又何尝不是呢,专注望着她,再多看一会儿也好。
一个窗口探身挥手,一个楼下深情注目,好一副浓情蜜意小情侣依依惜别的电影场景。
秋棠感觉手快要舞断了,秦易铮还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神经病,她不挥了,窗帘一拉,她反身将咖啡往桌上一放,翻着白眼掏出手机给秦易铮发微信让他赶紧滚蛋:
【往后看。你占人家车位了。】
秦易铮看看手机,又看看身后,后面那辆小丰田已经鸣笛鸣得没脾气了,趴在地上静静看前面的迈巴赫装逼。
他随之将车窗升上最高,若无其事地走了。
等到了下班,秦易铮又在秋棠公司楼下等,这回换了个空地,意思是想停多久停多久,谁也挪不走。
他非常有风度地给秋棠发消息,说等她事情都处理完再下来,不用着急。
秋棠对他简直叹为观止。这人,该说点什么好。
于是她点亮屏幕回——
【嗯,今晚加班,大概十点结束。】
秦易铮:“......”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
那其实可以稍微着急一点。
他不确定秋棠是不是故意的,应该不至于,但就算是也没办法,在她面前他永远是被动的。
秦易铮打了一串字又删了,思虑片刻,他拨通了秋棠的电话。
响了几声,秋棠接起:“没开玩笑,今天事多,十点还不一定能结束,你等不了就先回去吧。”
秦易铮顿了一下,很快回答:“等得了。”
隔着窗户,秋棠看见他单手将平板换了个方向竖着,头略微低垂,正在屏幕上用电容笔写着什么,可能在批复文件,可能在note上作某项草稿计算。
他坐在放下一半的车门里,秋棠因而也只能看见他一半的侧脸。那一半的侧脸也将态度写得清晰分明,他将一直等下去。
秋棠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她轻声说:
“你上来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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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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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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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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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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