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云青看向围着的人群当中,一个穿着打着补丁衣裳的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正紧紧抓着羊腿,与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在争夺一只肥羊,并苦苦哀求着站在五步开外,一个着绸缎衣衫的富公子。
羊是一只母羊,被养羊人养得很好,高大肥壮,估摸着有七八十斤重,皮毛柔顺光滑,且是一只正在下奶的母羊,显然,睁眼说瞎话的人,是那个富贵公子的下人。
围着的人群不敢靠近,离那三人有二十步开外,小声的议论着,庄云青的耳力好,那些人小声的议论庄云青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大概意思是那富贵公子是宝州府首富白家的公子,且自家姐姐嫁给宝州府的的同知,平日里就是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最喜欢占小便宜,他看上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心情好的时候给你银子意思意思,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文也不给,但是在宝洲府他势大,谁也不敢招惹他,拿走了,也只得自认倒霉,今天这中年男子也真正是倒霉,碰上了他来菜市,看中了他的母羊。
就在庄云青打量期间,那白公子的下人,已经将中年男子拉开,母羊牵在自己的手上,就要准备转身离开。
“公子,公子……求求你,再多给点吧。女儿真生了重病,需要银子看大夫抓药……我可怜的女儿啊,爹爹没用啊,救不了你,呜,呜……”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中年男子压抑的哭声,听得让人心中难受。
“真是晦气!文木,再给他五十文。”那白公子显然被中年男子哭得不耐烦,冷声吩咐自己的下人。
叫文木的下人听了,从怀中又掏出一些铜板,数了五十个,扔在中年男子的面前,把他当作了乞丐。
“呜,呜……”男子一看,一边呜咽着,一边将地上的五十文铜板捡了起来,放进怀中,这可是女儿的命呐!
哭泣着的男子,知道对方已经是极限了,再求怕是连自己的命也得丢在这里,心中悲凉的放弃了徒劳的哭求,抹了抹眼泪,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也准备离开。
“小姐,要管吗?”
小六看向庄云青,因在外面,为避免招惹麻烦,她自动将“郡主”换成了“小姐”。
“管,自然要管。”
庄云青冷冷道,她最讨厌这些欺人的家伙,明明家中很有钱,偏要占些小便宜,几两银子对于一个富贵公子来说,不过是一盘上好的菜,对下人的随手打赏,而对于穷人家,那可是一年的口粮,更何况,中年男子说了,他急需银子救女儿的命,这一头母羊,几两银子,可是一个女孩子的命,那富贵公子视人命为儿戏,她身为大魏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她岂能不管?
“那……要怎么管?”小六知道,庄云青在外不宜暴露身份,如果不想以身份压人,怎么管就是个问题。
庄云青没说话,而是抬腿走向那欲离开的三人,装作没看到前面发生的事,语气平静的对那白公子道,“请问公子,你这头母羊怎么卖?”
听了庄云青的话,三人都抬眼瞧她,那白公子打量着庄云青,见她穿着不凡,上身是乳白色绣着暗纹的短对襟褂子,袖口和下摆处压着金丝银线,下面的襦裙是淡紫色流光锦,在阳光下的照射下,散发着流光溢彩,脚上穿的绣花鞋,也嵌着金丝银线,这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头上的饰品也是低调的奢华,白公子认为,如果不是自己家中富有,见多识广,一般人绝看不出这女子一身行头的价值,心中想着此人来历不简单,不可得罪,态度缓和道:“这位小姐,很抱歉,我不卖!母羊是本公子买回家吃的。”
“是吗?可惜了,本来我今天想着买头肥羊回去,好宰了烤整羊吃,这来菜市挑了半天,也就只看中了这头羊,不想被公子你捷足先登。
公子,这样,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因为我实在是看中了这头母羊,你能不能割爱让给我?你要多少银子都行,十两,二十两,还是三十两……”
庄云青言语温柔,脸上满是笑意,她本来长得就好看,再加上气质清贵特别,把边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那白公子听了她言语缱绻,温柔的同自己商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正疑惑着的小六和李巧听着也不知道庄云青这是想干什么,但是听了后面的二十两,三十两,三人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忍住的笑意,郡主这是故意在众人面前,以及在那中年男子面前拆白公子的台,打他的脸啊,告诉他,你用一百文买了一头值三,四两银子的母羊,跟强盗差不多了。
但令李巧和小六意外的是,那白公子一脸痴迷的看着庄云青,似乎没有听出庄云青话中的讽刺之意,只是那小眼神看得小六真想上前替太子殿下戳瞎了他的双眼,虽然没有去戳瞎,但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挡在庄云青面前,用剑指着那白公子喝斥道,“放肆!你胆敢再盯着我家小姐看,当心我挖了你的狗眼。”
听了小六的喝斥,那白公子的反应竟然是脸一红,收回自己的眼神后,无处安放,众人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唏嘘,要是其他人胆敢喝斥他,他老早要置人于死地了,就连文木也诧异的看向自家公子,等他发怒后命他动手教训面前的女子,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家公子的命令。
卖母羊的中年男子并没有走,站在一旁等着,因他听了庄云青的话,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如果白公子真能当场卖了这头羊,这位有钱的小姐真的给几十两银子的话,他是不是就能再求求白公子多给他些银子回去给女儿买药,相较于女儿的命,他的尊言算什么?他的脸面算什么?再说,这母羊本就是他的。
庄云青听了小六不给脸的喝斥,嘴角抽了抽,东方昱把小六给她还真是给对了,对方也就看看她而已,小六就怒了,小六话一落下,庄云青看向那白公子,本以为换来的会是双方的争吵,却不想对方却纯情的红了脸,眼神不敢看她们仨,庄云青愣了愣,这反应哪是一个恶霸的反应?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公子的意思如何?你还没回我话呢。”庄云青继续道。
“那……那,就给你吧。一头羊而已,本……本公子也没费……费多少银子。”白公子抬头看向庄云青,只见少女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看着自己,里面全是期待,不由得结巴起来。
嘶……周围全是一片吸气声,众人倒抽着凉气,这白公子今天改性子也改得太快了吧!
“多少银子卖给我?”庄云青继续给他挖坑,她就想知道他脸皮有多厚,一百文买来的羊打算卖自己多少。
“我……我说了,给你,不要银子。”白公子白晰的小脸又是一红,飞快的看了庄云青一眼后,低头不敢看她。
文木:……
他家公子今天是走火入了魔了吗?还说,他家公子是换了个芯子,是个假的?
庄云青主仆三人诧异的看向白公子,前面的横行霸道,冷漠自私呢?
“文木,你再拿五两银子给他,就算是我代这位小姐付的。”
就在众人诧异时,白公子出口的吩咐又让众人大跌了眼镜,他竟然让自己的小厮补给中年男子五两银子,这个大反转,别说庄云青主仆三个,就连周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文木觉得自家公子中邪了,而且还不轻,回过神来后,又不能不听他的吩咐,从怀中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给了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不可思议,又有些晕乎乎的接过了文木手中的银子,然后,他就看见,自家的母羊已经牵在那个漂亮的女子手中了。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大恩,我的女儿有救了,我的女儿有救了。”中年男子朝庄云青跪下,流着热泪叩头,这位小姐是他的贵人呐,因为她的出现,令白公子改变了态度,不但给了自己母羊的银子,甚至是还多给了。琇書網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少年白公子的示好,庄云青觉得应该鼓励,于是让小六把地上的中年男子扶了起来,对着他道,“你该谢谢白公子才是。”
中年男子心中有些怕少年公子,但是庄云青既然说了,也上前对那白公子作了个揖,道了声谢,虽然看着有些不情不愿,但对于活了十六的年宝州首富白家嫡公子白羽,上有两个姐姐宠,还有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他来说,从来不知道被人家感谢,还是自己一眼就看中了的女子前被人感谢,那滋味,那感觉,让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李巧,把银子给白公子,我们不能白要。”庄云青看了眼飘飘然的白羽,还有不情不愿道谢的中年男子,笑着摇摇头,命李巧给银子。
今天这事情管得太顺利了,本以为要打打杀杀一番,却没想话都没说几句,对方就缴械投降了,这感觉,庄云青觉得有些怪怪的。
庄云青觉得怪了,小六在一边看着可气了,哼,太子殿下不在此,要不然那眼睛粘在郡主身上就扯不下来的某人可真要被虐了,竟然敢觊觎他们的太子妃,简直是找死,小六憋着火,眼神杀气盈盈的看着对方主仆二人,感觉到小六杀意的白羽,看了她一眼,本想推掉李巧给的银子,结果手一抖,银子接在了手里。
“这位小……小姐,不知,不知你家住何方?还有你芳名?”白羽心中是想拔腿就跑的,但一想到跑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庄云青,咬着牙硬扛着小六带给他的实质杀意的眼神,大着胆子结结巴巴的问了句。
这一问倒好,惹毛了小六,手上的剑一晃,众人皆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她人就到了白羽的身后,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声道,“我家小姐名字你不配知道,更不要因为我家小姐好说话,就得寸进尺想知道我们的来处。”
“哗……”
众人反应过来,看庄云青主仆三人的眼神变了,他们现在才明白过来,庄云青身边带着高手护卫,绝对不是简单的富家小姐,说不定是京城高官之女,因为,他们宝州府知府家的嫡小姐出门,虽然也带着护卫,但是普通的护院打手,绝没有小六的身手厉害。
这一变故,就连要急着走的中年男子都看呆了,愣愣的看着把剑架在少年公子身上的小六,他没想到,在前一刻欺负自己欺负到自己绝望的人现在竟然被人用剑架着脖子,这世界也太奇幻了,他的小心脏哟,呯呯乱跳啊!
白羽今天可是经历两个第一次,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觉得她比仙女都好看;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用剑架着脖子,脖子是暖的,剑是凉的,凉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晰的脸更白了,“别,别……把剑拿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白羽结结巴巴的试图劝小六。
文木看着亮得刺眼的长剑,就那么架在自家公子的脖子上,腿软了,尿意上涌,要是公子破了点皮,受了点伤,自己都要受惩罚,若是没命,那自己也会护主不力,以命相抵的。
文木一阵惊慌后,想着对面的女子才是主子,于是向庄云青“扑通”一声跪下,“小姐,让你的侍女把剑放下吧,我家公子对你没有恶意,真的,一点恶意也没有。”文木就差举手发誓。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面你让人跪你,不是挺得意的吗?现在改跪我了?庄云青对于文木一点儿好感也没有,颠倒黑白的欺负弱小,所以让他跪着,然后漫不经心的对小六道,“小六,收剑。”
庄云青发话了,小六间接收拾了这主仆二人一番,收了剑,回到庄云青身旁,还不忘记狠狠瞪了白羽一眼,白羽被她瞪得脸色又白了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脖子处有些火辣辣的疼,摊开手后一看,竟然流血了,“啊……血!流血了。”一声哀嚎,白羽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公子……”文木大叫一声,冲过去扶住了白羽。
那么大个男人,竟然晕血?
庄云青:……
小六:……
李巧:……
中年男子:……
众人:……
顿时,文木忙乱成一团,背着自家公子急吼吼的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庄云青好笑的看了眼爬上了马车的文木和白羽,马车走了,庄云青把目光看向了中年男子,“这母羊还给你,我看母羊正是下奶的时候,应该是给你家小孩子吃的吧?我买走了,你孩子就没奶吃了。”
中年男子一听,连连摇手,“不,不……小姐,既然卖给你了,我就没有收回来之理。再说,我卖了它,也是因为孩子生重病了,没有银子给她治病,她就好不起来,好不起来,这母羊再下奶也没用。”
显然,中年男子误会了庄云青,庄云青一听明白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把羊还给你,再把银子收回来。我的意思是那银子还是你的,母羊也送给你。”
啊?
中年男子被突然的天降馅饼砸得愣住了,惊讶的张大嘴巴看着庄云青,半晌没反应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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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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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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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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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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