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经年,原本清俊的男人胡子拉碴,头发花白,两眼浑浊,即便是这样,白榆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姨父。”
徐冶听到这一声喊,慢慢转过头来。
明明还是秋日里,青年身上已经披上了厚重的白狐大氅,她并未像从前一样冠发,只用白色的发带将头发高束在上头,几缕白发夹在其间,没有让她显得苍老,只是添了一份冷寂。
“你瘦了许多。”徐冶眯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这些年他日夜痛哭,渐渐眼睛就不太好了。
他盯了白榆许久,好像在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一样。
白榆是云沐养大的,骨子里和云沐也是一样的倔强,从前两人不过有些神似,可现在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的缘故,竟连模样也有五分相似了。
“姨父如今这副模样,若是云姨转世,定然也是看不上您的。”白榆从来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有件事我觉得姨父一定很感兴趣。”
徐冶慢慢直起了背,他浑浊的目光之中骤然爆发出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阿榆,你和你云姨可真像啊。”
“也和我像极了,我差点都以为,你是我和云沐的亲女儿。”
他走向了白榆,“说吧。”
“我需要上古阵法的书籍还有姨父的帮忙。”
“为什么来找我?”
“我要杀一个人,给云姨和师父报仇。”
“是谁?”
“现在还不确定。”
“那就是已经有怀疑的人了。”徐冶看了一眼守在白榆身后的宵行,青年一改从前的张扬,和白榆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徐冶眨了眨眼睛,白榆还真是,像极了云沐。
“上古阵法残留下来的古籍不多,北珵有半个残本。”
“你要做什么?”
“灵魔两界界门已封,现如今把魔玉给他,再杀了他,不是正好?”
徐冶意外地看向了走在自己身旁的侄女,“你想兵行险着,不说那两家答不答应,你一人有能力杀了他吗?”
白榆是天生仙骨,不可能修到散仙再杀人,也就是只能修到太清境巅峰,这样就天然比那人弱势,倘若那人拿了魔玉,祸乱天下,白榆真的能拦得住吗?
“所以不让他成功用上魔玉就好。”白榆唇边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所以我需要上古阵法的古籍。”
徐冶虽然不解,但也知道白榆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阿榆,你知道古神洲吗?”
“那不是遗失之地吗?”白榆停下脚步。
“洪霸天曾经去过遗失之地。”他没有错过在提到洪霸天的名字之后白榆眼中闪过的冷肃,心中的怀疑也终于尘埃落定。
“遗失之地,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到达,就如同藏在海族秘境之中的上古战场一样,古神洲,也藏在两界之中的混沌空间中。”
徐冶解释完,顿了顿,“倘若你想,未必没有机会。”
白榆是古神后裔,或许在那里就能获得古神的传承,包括古神创造出来的阵法。
“阿榆现在的身体……”
“不急,”白榆说得斩钉截铁,“我会等恢复好再去的。”
徐冶意外地和宵行对视了一眼,白榆太过冷静了,冷静到不符合她现在该有的心境。
宵行冲他摇了摇头,若是白榆此刻并不是这样将一切都计划好,甚至冲动易怒,他们都可以想办法劝说她,可白榆没用。
她已经决定了用在修真界剩下的岁月,慢慢完成她的报复,这让他们无从下手劝解。
因为白榆太过理智。
曾经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少年终于意识到了并非靠着一腔孤勇就可以拯救所有人,她终于沉静了下来,慢慢酝酿着一场足够摧毁敌人的风暴。
惊云城,妘家所在的城池。
秋高气爽,街道上人来人往,十七年前的那场血战丝毫没有影响到其他地方,惊云城依旧繁茂无比。
三人走在街上,都没有在意周遭人怪异的目光。
这三人实在有些古怪,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修士,手上还拎着一个酒葫芦;一个穿着大氅,与季节格格不入,另一个倒是还算正常,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旁。xiumb.com
修真界的散修大多性情古怪,众修士倒也没有太过惊奇,可这三人都生了一张好脸,周身萦绕着和世界格格不入的气场,难免惹得人多看两眼。
“我去买包点心。”徐冶看到了云沐一直惦记着的点心。
白榆和宵行站在了一旁,等着徐冶排队。
林不语就是在这时候又看到了这两个人。
曾经在世界里惊鸿一瞥的人在过了几十年后依旧风华无双,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云停,脸色透着病恹恹的苍白,整个人也瘦削得多,曾经她像是一柄光华冷冽的出鞘长剑,现在却像是枝头花叶上积累的冰雪,仿佛随时就会破碎。
原先锋芒毕露的气息全部消磨殆尽,宛若暗夜寒星,在抬眸之时才会露出点点寒意。
林不语在十五岁的时候遇上宵行,被他身上的落拓不羁所震,情窦初开,在二十多年后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到了称得上一句病美人的云停身上。
白榆和宵行都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
林不语一惊,一句“云停”脱口而出。
白榆有些意外,但她记忆力很好,自然知道能喊出云停这个名字的,大概是许多年前遇上的那个小姑娘。
宵行挑了挑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小姑娘之前似乎对他有点意思,怎么如今又看上师妹了?
林不语见他们两个都看了过来,干脆壮着胆子走到了两人面前。
“我是林不语,之前我们在云家老宅见过的。”
白榆低着头,看着这个小姑娘,“嗯,我知道,我们见过的。”
她的声音泠泠如秋水,没有再特意掩饰自己的女性身份,落在林不语耳朵里就像是冬日屋檐下的冰凌一般。
“你是回妘家的吗?”林不语下意识问道。
白榆却想到了一件事情,“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跑到云家祖宅院子里玩,在遇上我之前,你还碰到过其他人到云家祖宅里去吗?”
林不语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她,但不妨碍她下意识搜罗了一下记忆。
“倒是没有正面碰到过,有一两次,我刚骑上院墙,曾经看到过有人影出没,因为太害怕,所以就跑了。”
“能和我说说那人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吗?”
林不语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起来。
“我当时以为是守园子的老头儿,模样记不清了,就记得他胡子花白,但是头发却全都是黑的。我当时还问过父亲,人是从胡子开始长白发还是从头发开始长。”
她说完之后便发现眼前的病弱美人唇边挂起了一抹笑意,但那笑意很冷,讽刺意味浓厚。
“谢谢你,小丫头,想吃点心吗?我请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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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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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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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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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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