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他的暴脾气,怕说错话惹他生气,林泷保持安静减少存在感,压下喉间的不适,尽量全神贯注地开车。
但是天不随人意,距离终点还有一点多公里时,胃部的绞痛,恶心的感觉强烈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刚好到人少的路段,她打了右转向灯后将车停靠路边,快速从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巾,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疾走十来米不到,一手撑着绿化的护栏一手按着胃的位置,弯着腰一波又一波地往外吐。
这一切发生在短暂的十几秒时间里,感觉到车停下时许姜弋就缓缓睁开了眼,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见她跑去路边痛苦地弯下了腰。
他慌得立刻直起身下车,几步跨到她身后,半蹲着轻抚她的背。
如果不是他在旁边,林泷会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吐,太难受了,她趁着干呕的间隙推他走,地上的污秽昭示她此刻的狼狈。
但对方还在她身后,一只手横在她胸前,另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抚着,温柔又残忍,也不知道是吐得难受,还是那双手,她开始往外涌着泪水。
直到约六七分钟后,恶心的感觉减淡,她擦了擦嘴直起腰,眼尾沁着泪,脸上有汗黏住了头发。
许姜弋去后车厢拿了瓶矿泉水揭开递给她,语气很严厉,“怎么回事?”
林泷漱完口,又擦了下嘴,唇边有笑,语气虚弱,答非所问:“不脏了吧?”
接着又说,“我可能不能送你回家了。”
这种狼狈的时刻,稍后肯定还有,她不想让他再看到,太丢人,她不想在他面前丢人。
林泷要做姜弋永远美丽可爱的小仙女。
不防他忽然弯腰屈膝,圈住她一把将人横着抱起,放在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又绕到另一边打响车子,转动方向盘汇入主干道。
“去哪儿?”
她靠在副驾驶的后背,一只手按住腹部,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她的不适,许姜弋很烦躁,气急败坏地回:“去医院!”
她侧过脸看他,音色清冽,很虚弱,“不用了,我只是今晚吃的有点多。”
他不说话,继续往第一人民医院的路线开。
“我只是肠胃不太好,等下吃点药就好了,我家里有药。”
许姜弋想到刚刚吃火锅时,他点的麻辣汤底,又递给她超级辣的味碟,还把在油锅里烫过的菜放她碗里逼她吃下去。
用十年前的标准衡量她的现在,他自以为是的好,其实对她而言全是伤害。
他们都变了。
“我不去医院,你送我回去吧。”
眼见距离医院越来越近,林泷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多,她不得不冷了脸,“许姜弋,你再这样我就跳车了。”
十字路口直走开到底就是第一医院,许姜弋突然变道左拐往另一个方向走。
林泷再一次强调:“我要回家。”
虽然只是一座房子,一扇门,但那才是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许姜弋不是,也不能是。
情绪大起大落后的身心俱疲,累得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没好气地回:“知道了!”
得了准话,她便闭上眼睡觉,祈祷快一点到家,事实也确实如此,许姜弋的车速很快,她甚至怀疑是否超速。
到楼下,许姜弋跟着她下车。
她面露疑惑,而后缓缓说道:“你把车开回去吧,这边打车不方便,我也很少用。”
说完不再看他,往单元门处走,他却跟了上来。wWW.ΧìǔΜЬ.CǒΜ
“你要跟我上去吗?”
许姜弋没有回答,经过她进了单元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林泷的步子很慢,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到三楼的位置,许姜弋终于受不了她走两步歇一会的速度,在她跟前蹲下,“上来。”
“不用了。”
“林泷。”
她目光落在宽阔的肩膀,往常笔直的背脊微曲,往下是劲瘦的腰腹,她可喜欢趴在他的背上,前面的怀抱也很喜欢。
不行了,不能再和他呆在一起。
这么喜欢的人,不是她的,在这样的夜晚,光是想想就心酸地眼泪要流出来了。
身体忽然涌上一股气力,越过他快速地往楼上跑,一口气到了家门口。
六楼的廊灯坏掉后物业一直忘记来修,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边掏出钥匙开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留意到他已站在身后。
等到门锁转开的声音传来,有人比她更先一步推开门,他另一手扶着她腰将她半提半推进屋,身后传来哐当的关门声,林泷背靠着门被他扣在怀里,黑暗中他低下头靠近她的耳朵,“为什么不说?”
问她为什么吃不了辣却不说,呵,她还以为他要亲她呢,不过,如果真的万一亲下来了,她也不一定敢受着,破坏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这种罪名,她怕丢了她爸的脸,理清这一点,他对她所有的好,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都像一把刀,对她处以凌迟之邢。
伸出手摸到一旁的电灯开关,视线恢复清明,她喘了几口气,气息奄奄:“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见她面色苍白,许姜弋放开了她,走到沙发上坐下。
身体不适,林泷没有洗澡,匆匆刷牙洗完脸,见他还在便说道:“你不用觉得内疚,东西都是我自己吃的,没人逼我。”
她鬼迷心窍,那一刻恍如回到了当初,享受被他照顾的短暂欢愉,假装自己还是十多岁的少女。
说完后不再看他,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吩咐了句:“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回房间吃药睡觉。
只愿大梦一生,永远不要醒来。
客厅开了空调,他盖着毯子,大半条腿伸出沙发外,睡得并不踏实。
门锁转动,棉拖摩擦地板的声音,很轻,许姜弋睁开眼,见她走到卫生间,掀开马桶盖,跪在地上扶着马桶边缘干呕,几下后开始吐。
他掀了毯子只穿着袜子从地板上走过去,轻抚她的背让她靠在他身上,等她吐完,他开水冲掉,将人扶起来,问她去不去医院。
林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像是意外,却又呆滞,没有说话,开水龙头漱了口,踏着虚浮的步伐慢悠悠走回卧室趴着躺下。
房间里开着昏黄的睡灯,许姜弋弯着腰帮她整理被子,不妨她突然睁开眼,盯着他瞧。
两个人目光都落在对方的瞳孔里,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就在他以为一个晚上都将这样结束时,她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
“许姜弋,真的是你啊……”
轻轻柔柔,莫名其妙的短短八个字,他就想起给她送钥匙的那个晚上,她坐在夜幕里,指间夹着烟,缭缭的白雾里,她神情恍惚且满足。
这像是梦呓的一句过后没了下文,重新闭上了眼。
他亲吻她额间的发,低低道了句晚安。
近七点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林泷半睁着眼起床,换了干净的卫生巾后开始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拍了水乳,回到房间换了衣服打理好一切,距离公司商务车来接她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
这是一套餐厅,客厅,厨房一条线上的户型,她开了客厅的灯,走到厨房翻开冰箱取了一瓶酸奶。
许姜弋是被头顶刺眼的光弄醒的,他揉了揉太阳穴,迷迷糊糊地起身睁眼,林泷站在厨房的推拉门处,嘴上咬着吸管,眼睛有点愣愣地望向他。
“醒了?”
她点头,还没搞清楚状况。
许姜弋伸伸懒腰,按两下酸疼的脖子,沙发太短太窄,他走到她身边,“有没有洗漱用品?”
她继续点头,停顿了两秒,走到卫生间打开镜柜取了一把新牙刷和蓝白帕子给他,后知后觉地问:“你昨晚,没走?”
打开自来水清洗了刷头,从她的牙刷杯里拿过牙膏挤出一点,一边刷牙一边笑她,“呵,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敢去医院。”
林泷观察他的神色,片刻后试探着又问:“我昨晚应该,没做什么很怪的事吧?”
许姜弋斜着看她一眼,快速地刷完牙,弯腰用手捧了水漱口,用帕子过水擦完脸,转过身手扶着门框,居高临下地:“你说呢?”
一晚上爬起来吐了两回,下次再让她吃辣他是狗。
看样子就是没有了,林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手机刚刚好响起,是白亦打来的,让她下楼坐车。
“我要走了,你等下离开时记得帮我锁门。”
“要去哪儿?”
“D市,九点半的飞机,就是你们公司要拍的那个周年庆典。”
许姜弋皱眉,他睡这一觉啥都忘记了。
林泷把没喝完的半瓶酸奶放餐桌上,进卧室拿行李箱时,顺手把床头柜的几个药瓶子丢进了抽屉里。
到门口时,她又说道:“冰箱里面有酸奶,还有面包吐司。”
门一搭上,整个空间里只剩他一个人,许姜弋有片刻的失落,尔后看到她餐桌上她喝剩下的半瓶酸奶,面不改色恬不知耻地拿过来吸了一口,间接接吻后,又去冰箱里取了两片土司。
喝完了酸奶,自我催眠地感觉到困,又跑进人家的卧室,脱的全身只留一条内裤,钻进了还有余温的被窝里,蒙着被子深吸了好几口,鼻间若有似无的是她身上的香味,满足得无以复加,闭上眼睛,睡个回笼觉。
这是两人分开多年后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他告诉自己,算了吧,把人追回来就好,做不成她最喜欢的那一个也没关系,只要把她留在身边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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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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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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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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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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