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堂倌觉得动不了,其实是被这男人的煞……不,是罡气,给慑住了。
也是因为新死的鬼,力量太过弱小了。
轻咳了一声,少年对男人道:“桢哥,我随陈小哥走一趟……”
“吾亦同往。”
“不必。”果断摇头,“小哥的魂魄既在这儿,其肉身必然距离不太远。”
至于说,堂倌的鬼魂怎么无意识间正巧到了这里,许是跟他如“吸鬼石”般的鬼王体质不无关联吧?
“我知道,桢哥来这边肯定是有要事,无需为我分心的。”
思及此,傅藏舟心里有些暖意,语调放轻:“放心,要是需要帮忙,我也不跟您客气。”
涉及到任务,这次对象是单个鬼,宿桢估计帮不到太大的忙。
宿桢闻言沉默,片刻,道:“带上一名七星卫,琐碎之事也好有人打点。”
七星卫就是以“七曜童子”为名的侍卫。
实际上不止七个人,“七曜童子”乃是七个侍卫队的统领。
傅藏舟迟疑了一下下,到底没拒绝对方的好意:“那就宝精吧。”
跟宝精处的时间最久。
再则,对方平常虽没什么存在感,真跟人打交道什么的,还挺长袖善舞。
便说定了。
宿桢遂在少年的要求下暂且离开。
堂倌果然恢复了行动能力。
已是晚上,不必耽搁时间。
让男鬼指路。
傅藏舟在宝精的陪同下,离开宅院,去往距离这不足十里远的陈家村。
堂倌本是归县人。
一直在钦州城讨生活罢了。
年节将至,这才回了老家。
归县归属钦州,离钦州城不算远,也是富庶之县了。
官道修得开阔平整。
这一段日子又多是大晴天的,马车跑起来相当之快。
半个小时便到了地方。
陈小哥家一片缟素。
屋内院外,恸哭声传到村头都听得见。
“我可怜的儿哪……
“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是陈家老母在哭号。
傅藏舟隐在暗处,看得实在心有不忍。
堂倌一脸木然,似乎终于死了心,相信自己是真的死了。
“陈小哥?”
一时无人应话。
傅藏舟想了想,转头低声对宝精道:“你去打听一下情况。”
本来嘛,他是想去灵堂看看。
不过死者本人也在,总得先征询一下意见。
现在……
等堂倌缓过神再说吧。
许是因为丧事,陈家人来人往的,场面十分乱。
加之晚上光线差,他们是在村子外停的马车,所以没人留意到,暗处多了两个外人。
宝精果然能干。
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没引起陈家人的注意,便把堂倌死亡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说,七天前堂倌去隔壁村吃了顿白事酒,回来的时候除了有几分醉,一切看起来正常得很。
按照陈家村的人说法,堂倌身体也是贼棒了,年轻人里没几个比他健壮。
照理说不该这么早死的。
然而事实偏偏是,他醉后入睡便一觉不醒。
家人喊起床时发现了不对。
人死了不说,还有更诡异的情况。
言道,明明是刚死,尸体却一点儿不“新鲜”,就好像……
好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最可怕的是,堂倌死前也没生病,尸体满身都是脓疮。
溃烂。找不到丁点儿完整的皮肤。
又臭又难看。
有人说,那脓疮看起来挺像……
得了那种脏病。
可就算是那种病,也没见过严重到这个地步的。
村子里各种说法都有。
好在大多数人相信堂倌的品性,不相信他是得脏病死的。
哪有脏病一晚上爆发就弄死了人的?
于是“替死鬼”一说,传得沸沸扬扬。
陈家老母也觉得儿子是枉死的。m.xiumb.com
找了几个道婆。
都是神神道道的,含糊不清说什么鬼怪作祟,各个捞了一笔钱,没给个主意就跑路了。
傅藏舟听罢,若有所思:“替死鬼吗?也说不准……”
“客官……不,大人。”
堂倌不知何时醒过神,对着少年三叩九拜:“求大人帮帮小的。”
傅藏舟被堂倌的阵仗吓了一大跳,连忙扶着人……应该说,是鬼了,起身。
也不故作玄虚。
“我既然人都来了,当然是愿意帮你的。”微顿,语气一转,“小哥你的尸体尚未下葬,可否容我前去一看?”
也算“幸运”。
陈家村的风俗,甭管是新生或者死亡,皆讲究三、五、七朝。
比如孩子出生一般会举办个三朝礼。
比如死了人,得办丧事,家人确定是做三朝或五朝,最长的也有七朝。
期间尸体停放家中,不能下葬。
一般而言,丧事办三朝和五朝的较多,毕竟尸体放久了……不太好。
或许陈家人无法接受好端端的人就没了,加上冬天气温低、尸体好停放,选做七朝也在情理之中。
言归正传。
傅藏舟变回鬼王形态,独自一人去了灵堂。
——堂倌本人尚没面对自己尸身的心理准备。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诸如“替死鬼”作祟,从尸体上应该能发现端倪。
忽略掉刺耳的哭号声,少年驻足在麻布盖着的青年身上。
鬼力覆眼。
一下便看清了“真相”。
下意识地抬手,在胸口悄悄抹了一把。
这么说有些冒犯,但猛然看到尸体的样子,真的差点没恶心吐了。
倒是气味……
陈家父母果真是爱子情深,舍得撒大钱买了许多香料,不知怎么弄的,掩盖掉了那股恶臭。
尽管屋内气味不好闻吧,至少不会让人闻到犯恶心。
傅藏舟不由得屏住呼吸。
摒除多余的情绪,仔细观察着尸身的异常。
宝精说得没错,这堂倌的尸体根本不像是“新”死了七天的。
而像……
他见过的尸体不算多,本也不懂怎么确定死亡时间。
可如今,只需分出一丝鬼力,便可以“检测”生气的残迹,分析死气的“成分”。
大致能推断出肉身死亡时的情况。
很快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
从生气残迹上看,这具肉身确实正好死了七日;
而分析死气,肉身应该是死在十二天前。
感到“有趣”的同时,傅藏舟一时被弄迷糊了。
好在具体死亡日期虽不能确认,但对死亡原因他有了一些意外发现。
不提堂倌到底有没有得脏病,他确实是死于……应该是,梅.毒?
或者说病情加重了几十上百倍的梅.毒。
什么叫“加重了几十上百倍”?
“意外”便在于此了:有“人”用了诅咒。
《符?详解》一书买得着实划算。
除教导各类符?的绘制刻录,还细述了五花八门,甚至连《秘术》中都没有的巫法咒术。
为了学好符道,他没少研究与符道关系密切的咒术。
也就认得了,这尸体上的诅咒,属于因果类的咒。
不是单纯害人的恶咒。
而是一种“借贷”关系,我借你一百,你还我一千……
即是说,下咒者并非出自或单纯出于恶意,更可能是报复。
做完了这一番推论,傅藏舟在心里皱起眉。
如果是这样……
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陈小哥完全是死得活该。
转而摇了摇头,实在不该过早就作出断论。
堂倌其人,他在客栈住了好几天,算是有些了解。
确实精明算计,可心思清明,不像大奸大恶之辈,会做出恶性的以至被报复、沦落这般惨死的后果的事情。
遂将尸体重新“检查”。
可惜再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傅藏舟也不气馁,悄无声息地离开灵堂。
有些事直接问本人就可以。
“大人!”
一看到少年身影,堂倌激动得差点没扑上前。
还好,许是感应到什么,没真的扑过来。
傅藏舟遇到过的鬼,几乎没哪个敢对他“大不敬”。
“大人,”堂倌期期艾艾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傅藏舟轻叹,委婉道:“适才宝精的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堂倌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听懂了少年的意思,脸色大变:“怎么可能!不可能……大人您相信我,”激动得语无伦次,“我从没碰过乱七八糟的,绝对不可能得、得脏病……”
傅藏舟连忙安抚:“我信小哥,”鬼躯不自觉地散发着些许威势,“小哥请冷静。”
堂倌被“镇”得清醒过来,呐呐道:“对、对不住大人,小的、小的……”
少年截断他的话语:“我知道你是太激动了。”话语稍顿,语气转而变得严肃,“现在我要问小哥几个问题,还望莫要隐瞒。”
“大人尽管问。”
“你有没有欠了谁的‘东西’,这个东西不局限是钱财,甚至不一定是实物,比如人情什么的。”
堂倌想也没想摇头:“大人想也是了解小的,小的有些财迷。
“打小爱捣鼓一些小玩意儿,喜欢攒钱,从不爱问人借的……
“至于人情,小的一般欠了很快就会还掉。人情账难算,小的轻易不敢欠人的。”
傅藏舟又说:“人情只是比喻,还有其他的……”
说着比较玄乎,斟酌了一下,干脆举起了具体的例子:“比如你有没有在无意间让谁受了损失,或者有没有人替你挡过灾……”
话没说完,堂倌“啊”了一声。
“怎么?”
堂倌面上惊疑不定:“高老四。”
不待少年追问,他解释了起来——
高老四是邻村的,他俩小时候是玩伴。
他六岁那年落过水,正是对方救下他的。
大冬天的,两人都因此得了风寒。
之所以刚才没想起来对方,一是当初家里为感谢高老四救他的命,送了一大笔钱。
——陈家劳动力多,在本地日子过得算是挺不错的。
后来高家老太太发病,也是陈家及时帮了手,才将人救回来的。
人情也不算欠了。
二是……
高老四人已经死了。
哪里会想到他。
“死了?”
堂倌回:“小的七天前,喝的白事酒就是高老四的。”
傅藏舟立刻捕捉到了关键:“做的是几朝?”
“好像是五朝。小的那天刚回家,听到他死了还很意外。”堂倌说着脸色不太好,“大人的意思莫非是他……”
“尚且没法确定。”
堂倌皱着眉:“小的去了钦州,跟高老四后来没什么联系……
“听说发了些横财,喜欢流连勾栏,如果是他……
“我跟他没仇没怨的,怎么能这么对我!”
傅藏舟没说什么,对着另一沉默的青年吩咐:“宝精你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到邻村高老四的情况。”
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得亏听了桢哥的话,带了宝精一起。
真是不要太省事。
“大人,小的想起了一件事。”
“小哥请说。”
堂倌开始讲述:“那天喝酒回家,睡着后小的做了个梦。梦到了高老四,说他救过我一命,问我是不是应该还他……小的当时晕晕乎乎,好像就说了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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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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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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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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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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