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别紧张,这一路上,织巧用掉的素银簪子没有十支也有九管了。”沈非念让人将酒水撤下去,“我还不至于蠢到这般轻易就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可王冬雷仍然惊魂不定,“这些吃食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亲手烹饪的,绝无下毒可能,这到底……”
沈非念摆摆手,看沈澜弦用了一筷子藕尖,自己才跟着夹了一些放进小碗中,笑着说,“我这宅子置办后一直空置,府中下人被收卖后替人行事,也是意料之中,王叔你就别多想了,我都习惯了。”
王冬雷却愈发难受起来,低头叹息,“掌事这一路,受苦了。”
“没受什么苦,司恶楼的人不会让我死的。”
黄雯闻言,拿筷子的手一抖。
是的,这一路的明刀暗箭,都没轮到黄雯出手,司恶楼留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全部出动了,暗中保护,解决了所有欲图对沈非念不轨的人。
黄雯出身司恶楼对此有所察觉并不奇怪,但她不明白,沈非念是怎么知道的。
沈非念拿筷子头敲了一下黄雯的脑袋:“很简单啊,想我死的人那么多,可我这一路过来却平平安安,不见半点风吹草动,自然便是有人替我解决麻烦了,除了司恶楼,谁还有这样的能力?”
“姑娘……我……”黄雯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行了,我活得好好儿的,你们也没受半点伤,我怪他们干嘛?”
沈非念神色自若地吃着菜点,不时还与王冬雷说上两句,不见半分阴霾的样子。
可不知为何,黄雯总觉得,沈非念的心里,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打点完一些琐事后,沈非念确认自己在大乾的安排已经妥当,便准备登船。
登上那艘迟恕送给她的,大船。
她站在码头上,望着海天一线,望着江波浩瀚,望着四周潜藏的森森杀机,也望着这片她曾经为之奋斗拼搏过的山河。
然后扬起粲然笑意,如初升朝阳般绚烂,也如玫瑰盛放时的骄傲,风吹动她的衣裙翻转,在一个浪头拍打上礁石之前,她大声坚定地说道——
“启锚,盛朝邺都!”
惊涛拍岸千堆雪,众人皆愕然。
只有织巧。
只有织巧神色如常,不觉半点讶异。
无论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只要是沈非念想去的地方,她跟着便是。
姑娘就是姑娘,姑娘的一切都是对的。
不问原因,不顾后果,不思利害。
于是在众人的愕然中,织巧搀起沈非念的胳膊,扶着她就要踏上跳板。
就在沈非念要踏出那一步时,忽闻得四周声疾如骤雨,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凭空便出现,持弓张箭,对准着她。
黄雯抽剑而出,拦在沈非念身前,神色警备严肃。
沈非念反手牵住织巧,眼前就是近在咫尺的逐浪号。
这真是一艘好船,停在此处的庞然大物,像条正在酣睡的深海巨鲸,张口便能吞天纳地。
她只要走上去,就能离开这里,船上的人都是死士,只听她的命令,她说往盛朝邺都去,船就绝不会开往襄朝沧京。
于是,船下这些人,绝不会让自己上船。
所以,她大可以一声不吭,待上了船再安排去向,到时候船入大海,如鲸入海,他们便是追也追不上,谁也奈何她不得。
可是,她偏不。
她就要站在这岸边,这码头,这惶惶世人的万千瞩目之下,告诉他们,自己要去的,是盛朝,邺都。
她偏不让那些人如意,任由他们费尽心计百般筹划,自己偏不做那提线傀儡,任其摆布。
谁也别想将她摆布。
她天生就是个坏种。
织巧与沈非念紧紧牵手,没有想过要独自逃开,可不安的眼神在四处张望,她在找沈澜弦。
情况这般危急,他不会武功,若是被乱箭所伤可就糟糕了。www.xiumb.com
沈非念看她紧张的神色,想着等到了盛朝,可得好好问问沈澜弦的心意。
不过这一路看下来,似乎是织巧单相思比较多啊,这可咋整,愁人!
她正胡思乱想着这些,忽听得高处传来一声怒喝:“沈非念,你通敌叛国,死不足惜,本官今日奉旨捉拿你归案,还不束手就擒!”
是李显思。
可把他能耐坏了,等了这么久,终于让他等到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沈非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思考,在这场针对自己的遮天大局里,他李显思排不排得上号,算不算得上是蝼蚁?
“跳梁小丑。”沈非念绯色的薄唇里,无情地说出四个字,极尽嘲讽。
李显思咬咬后槽牙,就要挥手,让万箭齐发,将沈非念万箭穿心。
一把短刀凌空而去,扎在他旁边的柱子上,也定住了李显思要挥手的动作。
沈非念瞧着黄雯可靠的背影,扬起唇角。
管那些人怎么样呢,今日她的人,她都要带走,谁也别想把他们留下,包括黄雯。
于是沈非念轻笑着唤道,“姬颜卿,你跟了一路,也该出来了。”
不远处的小船里走出来姬颜卿,她身段仍妖娆,只不过裹在了玄黑的劲装里,飒爽利落冲淡了她素日里的妩媚风情,连细长的柳眉里也透着凛色。
手里更是握着一条盘卷起来的长鞭——在船上,又不骑马,她拿鞭子做什么?
沈非念冲她笑得天真无邪,人畜无害:“这些人,我可以交给你的哦?”
她用词询问,语气笃定。
姬颜卿柳眉轻蹙,“你想借刀杀人?”
“这怎么叫借刀杀人呢,姬姑娘说话也太不中听了,这明明是……坐山观狗斗,看你们狗咬狗,一嘴毛啊。”
“沈非念?!”
“喊那么大声干嘛?这么多的弓箭手,他们都是李显思的人,李显思不就是在等嘛,我若是去襄朝,他们便碍于你们不敢对我动手——因为你,或者说,因为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盼着我去襄朝沧京,他怎会与天下为敌?可我若是去盛朝,那就不一样了,他就有了明正言顺除掉我的理由。”
姬颜卿觉得好笑,“既然你也知道,我希望你去沧京,为何你觉得我会如你所愿地对付李显思,而不是帮李显思杀了你?”
“因为你们与李显思不一样,他希望我死,而你们,想让我活着。”沈非念浅笑吟吟地看着姬颜卿,开口却是——
“对不对呀,渊王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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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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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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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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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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