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沈非念常常调侃说,听,这是金钱的声音。
段斯予仍然很是雍容华贵,颇有气质,他看向沈非念的眼神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的目的是什么?”沈非念不跟他绕弯子,单刀直入地问。
“想告诉沈姑娘,作为商人,不论你做出多大的功绩,为这朝堂百姓努力过多少,他们也永远不会承认你。相反,他们会提防你,忌惮你,甚至痛恨你。”段斯予娓娓道来,“在有一些人眼中,行商者,永远低人一等。”
“你觉得这些东西我需要你来教吗?”沈非念觉得好笑,段斯予还真是生动地诠释着什么是“好为人师”,她说,“段斯予,不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你的目的,遮掩你的野心,你身在商会,非常清楚一旦我真的跟乾朝鱼死网破,会对大乾造成何等可怕的后果。但你依然向皇帝进言,依然欲图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段斯予,你想逼我去襄朝。”
段斯予霍然抬头。
沈非念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不出意外,迟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早早地送来了一条船,他早就预料到,我会有今日,你们这算是里应外合吗?”
段斯予轻吁一口气,默了默,才说,“我与襄朝迟国师并未私下往来,我所行之事,也并非受他之托。那条船的来意我并不清楚,但若真如沈姑娘你所言,我和他算是殊途同归,目的一致。”
他开始了游说:“沈姑娘你很清楚,在襄朝和乾朝之间,襄朝才是你最好的选择,这个地方留给你的除了猜忌和伤害,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商,为了在这世上做出一番成就,襄朝会给你肥沃的土壤,你可以尽情施展拳脚,也能畅快地做你想做的事,而并非如此刻这般,处处被掣肘刁难。”
“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这般通透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沈非念听罢,轻轻挑眉:“所以你利用朝臣对我的不满,利用皇帝对我的提防,利用百姓对我的仇视,煽动民意,推波助澜,让我对大乾寒心,对这里失望,不再有任何留恋。也借用这铺天盖地的声势,将我逐出乾朝,我无处可去之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对我敞开了怀抱的襄朝。”
“因为,你也料定了我必不忍心真的跟乾朝同归于尽,害得百姓流离失所,食不裹腥,也不忍心毁去顾执渊辛苦支撑的这乾朝百年基业。”
“几方看下来,我唯一的出路,只有去襄朝。”
“而只要我去了,便坐实了商人轻义而重利的名声,我将成为乾朝的叛国之贼,永无再踏上乾朝土地的可能。”
“我说得对不对?”
段斯予静静点头,坦然说道:“我从未想过这些能瞒过你。”
沈非念却问,“襄朝有什么,才让你如此费尽心机,让我前往?”
“你母亲。”段斯予说话时,目光看向沈非念鬓间,那里别着她娘亲的遗物,那管簪子。
沈非念往后靠了靠,眼眸轻眨,翦水秋瞳微微一敛,“你为何让我去襄朝?”
段斯予失神,答道:“为了你母亲,她本就是襄朝的公主,你也是襄朝皇室中人。”
“你的身份。”
“你母亲的近侍。”
“你是襄朝人?”
“是,襄朝沧京人。”
“你可有受襄朝皇室之命,潜伏在此,扰乱乾朝?”
“并未。”
“所以你从头到尾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去襄朝?”
“是的。”
“去了之后你准备让我做什么?”
“商人。”
“不准备让我重回襄朝皇族?”
“那是你的自由,你若是想,我也会竭诚帮你。”
“说到底,你只是不希望我留在乾朝。”
“是的,这里的人卑劣恶心,从上至下皆是愚昧可恨之辈,满嘴的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其实内里龌龊不堪,腐朽破烂,你留在此处是明珠蒙尘。”
沈非念眉头蹙起,段斯予其他的问题都回答得极为简洁,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他骂乾朝骂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这人是真的很讨厌乾朝吧?这些年一直待在这里,纯粹是为了自己?不至于吧?但他又确实是被催眠的状态,绝无说谎可能。
段斯予实在是个矛盾的人,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人只是脑子有点毛病,而不是襄朝的人。
沈非念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娘啊?”
“是。”
好吧,那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他对自己这别扭的态度了。
沈家之女,他是想爱爱不起。赵楚之女,他是想恨也恨不起。
大概只有让自己离开这里,远离与这里有关的一切,他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自己?
沈非念没再多想,只撤了催眠术,和他随意再说了几句话后,就让他离开。
可他仍执着:“你会去襄朝吗?”
沈非念支额浅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既然给我设下这么个局,那就看我如何破局好了。”
段斯予一怔,不知沈非念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沈非念看来,就算她要离开乾朝,她也要风风光光地离开,而不是在此刻,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狼狈不堪地被驱逐。
没多大一会儿,林婉便进来传话:“姑娘,按你的吩咐,都安排下去了。”
沈非念点头,“嗯,滨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你问她不如直接问我呀。”姬颜卿扭着腰肢就晃进来了,她捋了下胸前的长发,“你可想好了,这事儿做了,以后被人揭发,如此重的罪名,便是王爷要保你也需得费一番心血,你可莫要后悔。”
沈非念哂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准备了这么久,防的不就是今日吗?他们不要后悔才是。”Χiυmъ.cοΜ
姬颜卿歪头:“你将这些事告诉我,不怕我告诉王爷吗,我觉得王爷……容不下这些事。”
“他容不下,也得容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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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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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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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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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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