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夜色下,顾执渊单腿屈立坐在窗子上,夜风拂动他的墨发,与倚在窗柩上身段妙曼如猫慵懒舒展的沈非念笑语晏晏。
这一刻的沈非念不怕他,不将他当作令人恐惧的大魔王反派,也不扮猪吃老虎的装出乖巧听话的顺从模样,他们之间平等对话,宛如旧友。
似乎一些横亘于他们之间冰霜正在逐渐消融,那些深埋于雪原之下种子将要发芽。
不远处传来欢声笑语,府上还亮着不少红灯笼,沈非念抬眼一望,便知是沈昌德在庆贺沈之榕中选的大喜之事。
也是,沈之榕中选留牌进了宫,沈昌德哪里还会记得沈之楹?
沈非念眼中的嘲色被顾执渊尽数看去,将酒壶递给沈非念,他问:“你不担心沈之榕吗?”
“不担心,相对于沈之楹来说,她才是真正为宫廷而生的人。”沈非念喝了口清冽的酒水,“沈昌德一直押错了宝。”
“他是个极其虚荣的人。”顾执渊丝毫不掩嫌弃和鄙夷。
“我知道。”沈非念点头,“因为他并非真的出身贵族,底蕴浅薄,故而拼命想扮出老贵族的样子,妄想着比肩簪缨望族的一切,比如真正的世家总有几个女子进宫为后,他便也想做到,比如世家门生遍布天下,根深业大,于是他也去效仿。这些东施效颦的做法,无非是平添笑料,世族大家是历经数代沉浮,苦心传承才有一番兴旺之象,他想一蹴而就走捷径做到,简直痴心妄想。”
沈非念辛辣的讽刺让顾执渊抬眉——她倒是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真的不理解,如果我娘亲真像你们说的是个巾帼不让须眉之辈,怎么会看上沈昌德这种东西?”琇書網
她大为不解。
顾执渊笑道,“你娘……当时可能瞎了吧。”
“我娘姓赵,江南滨洲人,但我查过,滨洲并没有什么赵姓的大族。以我娘当年的财力,她的母族不可能籍籍无名,也不可能任由她在沈府受尽冷落最后惨死,还无人来问。”
顾执渊的眼神黯淡下去,连此刻明亮的月色也照不进,像两个藏满心事和秘密的黑洞般。
他只说,“也许是赵家没落了呢?”
“好了,我现在确定这其中有隐情了。”
沈非念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顾执渊,眼中满是狡黠:“我其实并没有查过我娘的家世,但你这么说,就证明一定有故事。因为你是渊王爷,而渊王爷轻易不会用‘也许’这样不确定的词,你在隐瞒什么?”
顾执渊既诧异又好笑,“沈非念,你深谙问话之道,而且极擅发现逻辑漏洞,你学过?”
我何止学过?
但他这么说,就是不准备将背后隐情告诉自己了。
沈非念并不生气,也不怪顾执渊,他不肯说自有他的道理,反正此时告诉自己了,自己也未必有本事全盘接下。
“你若是个男子就好了。”顾执渊忽然感概。
沈非念:???顾执渊你莫非是有什么断袖之癖?
顾执渊接着说,“那样的话,我倒可以安排你入朝为官,你这样缜密的心思,定能在朝堂上做出一番大事。”
沈非念:???顾执渊你搁这儿搞歧视呢女拳警告!
“王爷真希望我是个男子?”沈非念咬了下唇,故意问。
顾执渊别过脸去,不看沈非念,明明知道她是在设套问话,可他却该死的心跳加速,“是女子,也挺好的,巾帼不让须眉。”
沈非念得寸进尺地凑近他,轻轻的呼吸都能扑到他面上,看着顾执渊明显慌乱不安的眼神,心下很是惊诧,哇,这还是顾执渊吗?他居然会害羞诶,这么经不起撩拨的么?
清酒的醇香和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混和成一股极诱人的味道,钻进了顾执渊的鼻子里。
他往后拉开一些距离,身子都有些绷紧起来,“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
“我有什么可看的?”
“顾执渊,你要知道,你可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本王!”顾执渊恼极,他堂堂一个王爷,被沈非念调侃得像个油头粉面的小倌似的,但是——
但是刚刚沈非念叫自己什么?
“你刚刚,叫我……”
“啊,不好意思,唐突了,王爷不喜欢么?”酒壮怂人胆,今晚的沈非念明显狗胆包天。
“沈非念,你——”顾执渊明明清楚,沈非念是在逗他,但他就是无法摆出威严姿态,叫她不可如此放纵无礼。
相反,他像魔怔了般,诡异地喜欢她这样子,狡猾又大胆。
沈非念:“嗯?顾执渊,你想说什么?”
顾执渊的眼神已经慌乱到不知该看往何处,清了清嗓子,他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得和寻常无异,但紧扣的手指却出卖着内心的怦然。
他说,“既然你喜欢这么叫,以后,以后就,都这么叫吧。”
“我没说我喜欢呀。”
“我喜欢!”
顾执渊脱口而出,旋即后悔,但话已经说了出去,他脖子都梗了起来。
沈非念忍住笑,“当着外人也可以这么叫吗?”
“有何不可?”
沈非念“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动人心魂。
顾执渊居然是个黑切白的性子,小伙子这不行啊,都经不起美人计呢。
打从她遇上顾执渊那天开始,就一直在他面前小心谨慎,时刻提醒自己要伏小作低不能惹怒了他。
今儿这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巴扎嘿!
她细想了下,顾执渊今年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岁,平日里活得浑似五十二岁一般,谁见了他都要说一句权柄在握,心思深沉,再附上几声手段狠毒,阴冷邪佞。
可二十五岁,正该是少年气盛,张扬恣意的好时光。
只不过呢,沈非念仍然不想主动去打探别人背后的苦衷和隐情,她觉得一个人不愿提及的过往,自己主动去揭开无异于揭人伤疤。
看一段血淋淋的惨事,再感叹几句,以显自己慈悲心肠——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极其虚伪的善良,不如说是满足人性里的窥探欲。
尤其是像顾执渊这样的人,他必是有一段足够黑暗,足够绝望的过去,才造就了如今他这副人见人怕的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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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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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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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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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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