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快步将房门打开,他朗声一笑,推门而入。
“哟,才子风流,想不到百经兄弟你这般豪迈!”说话间,将四位美人细细打量了一番,笑得意味深长。
陈百经没想到他还真的老找自己了,这阴冥地府里,薛能大概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想要交朋友的人。陈百经笑着将薛能请到木椅上。
“薛大哥的事办完了么?”
梅香隔得近,想要为他斟茶,手上却有磨痕,便低声说自己要去洗手,由芳绮倒茶。薛能也不客气,接过茶来,大大饮了一口。
“办完了!多亏了百经兄弟你的指点,哈哈哈,我已经被黑无常大人收为弟子……”说话间,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对着陈百经深深作揖,异常严肃道,“多谢百经兄弟!”
陈百经赶紧将他拦住:“不过是小事,薛大哥何必客气!”
从土豆的资料库里,陈百经已经知道了薛能的信息,这是晚唐时期的一位大牛。此人仕宦显达,历任三镇从事,累迁嘉州刺史、各部郎中、同州刺史、工部尚书,先后担任感化军、武宁军和忠武军节度使,是个不折不扣的肱骨大臣。可惜,广明元年,他被许州大将周岌所逐,全家遇害。
唐代有个和尚无可,擅长作诗,曾这样形容他:诗古赋纵横,令人畏后生。
这样的人,历史上有名有姓,陈百经天生就多一道敬佩,更何况史书对这人的评价很高。被他行大礼,陈百经觉得怪不自在的。
薛能强行作揖,完毕后大笑一声:“哈,此事非同小可!实不相瞒,我在这醉梦生,已经一年有余,虽然每天过的是神仙日子,却也开心不起来。我日夜煎熬的,便是报仇一事……可惜,化身为鬼,阴阳两隔,还说什么报仇?”
“报仇……”陈百经有些迷糊,自己指点他的那点武道,想要报仇,确实困难得很。xiumb.com
“不错!”薛能神色一沉,似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脸上有一股杀气,“周岌杀我全家,此仇怎能不报?!”
陈百经一下子反应过来:“薛大哥说的报仇,便是成为黑无常的弟子?”
薛能点点头:“阴阳殊途,我实在没有能力前往阳间,因此,我这一年来费尽心机,便是要成为黑无常大人的弟子,日后,亲自去索那周岌的魂,看他在阎王殿里受审,转世成为畜生!非但如此,便是他的一切刑罚,我也要亲自去看!”
他说得咬牙切齿,悲愤不已。
陈百经心情亦是低落。是啊,阴阳殊途,便纵使有血海深仇,到了这阴冥地府,入了这酆都城,又能怎么样呢?仇人在阳间逍遥快活,自己在阴间被仇恨煎熬着……他已经无路可走,所能做的,也只是亲自去索仇人的魂而已。
“值吗?”陈百经叹息,身为阴差,便是弃了轮回之路,要永生永世地生活在地府里。这样的选择,所得到的,不过是亲眼见到仇人死亡的那一刻,这真的值得吗?
“值!”薛能深吸一口气,肯定道,“哈,咱们别说这些,我着急过来,是向百经兄弟你道谢,也是来道别的。”
“道别?”
“我要走了。”薛能说,“那套剑法,便是黑无常大人给我的考验。剑法绵密,就如同世事纷杂,只有用百经兄弟你教我的方法,快刀斩乱麻,才能破去。现在,我破了剑法,被黑无常大人收为弟子,也是一名见习黑无常,今天就要去阎王府登记备案,从此,这醉梦生,我恐怕没机会再来。”
陈百经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薛能,薛能的眼神中有一些解脱、释然,还有些悲伤。他一定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他愿意为之付出自己接下来的所有时光,成为没有姓名,只有身份的勾魂鬼差。
薛能见他有些悲伤,大笑两声,声音豪爽:“百经兄弟莫要为我伤感,徒作儿女姿态,让这几位小娘子看轻!我生前便在朝廷里做事,这地府的公职,倒也适合我……如此,百经兄弟,保重!”
他抱拳。
陈百经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开不了口——若是能够早一点知道薛能的仇恨,以及他为了报仇竟愿意做这样的牺牲,陈百经是愿意在回到阳间后为他出手灭杀周岌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黑无常既然已经收他为徒,那么这个见习鬼使,薛能就躲不掉。再说其他,只会让大家都为难。
“保重!”薛能重复,然后转身就走,出了门,大声道,“都说江湖好,燕子轻来鱼儿闹,也有烟波浩……”
正是初次见面时,薛能念过的那首词。声音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陈百经心情有些低落,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但薛能这个人豪气坦荡,很对他的胃口,是以对方的遭遇,令他有些戚戚然。
“十载红尘,几番痴笑……”陈百经喃喃念着这一句,暗叹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爱恨仇怨,真是教人无奈。身在红尘,谁又能逃脱?
“墨韵,你将这首词,写在这幅画上吧。”陈百经轻声道。
墨韵应了一声,将自己记住的词念了一遍,露珠在旁边稍稍为其更正,随后,墨韵找了张白纸,打了个草稿给陈百经看。
“公子,这样可行?”
“可以。”
墨韵便书写起来,她得了柳公权的指点,书法果然很厉害,行云流水,笔力硬朗,光看字,哪里能看出来这是女子书写?
清弦看出陈百经很是喜欢这首词,便主动提议,要演唱这首词。
“可以吗?”陈百经很惊讶,虽然知道古代的词都是用来唱曲的,但这种才看到词就能演唱的本领,实在令人惊讶。
“婢试试……此词意境疏狂旷达,又有几分寂寥,正适合以筝、萧合奏,请芳绮姐姐为我吹箫吧。”
芳绮也不推辞,让露珠取出了乐器,两人协调一阵子,便开始了演唱。
初时有筝无萧,节奏缓而轻,似乎在描绘一幅平湖之上的浩渺风光,有渔舟唱晚,有飞燕衔泥,有鱼儿跳跃,有柳枝轻摇,有游人如织,春风得意。
待唱道“游人织就春风绿,一时花浓”,芳绮的萧声切入,先是婉转舒缓,不与古筝相悖,然后便变得苍凉空旷起来。
清弦:“我欲起舟棹,潋滟清光凭风摇,醉枕星河……”
此时,萧声忽的拔高,便像是一只白鹤绝地而起,直入云霄,瞬间便将画面给拉高了,画面无限拉高,仿佛到了星海之间,而曾经的江湖、燕子、鱼儿……全都已看不清。
“卧看天地宽,平眉日月小。”至此,清弦狠狠拨弄筝弦,又迅速用手指按住不断震颤的弦丝,节奏在爆炸之后,归于平缓。
“十载红尘,几番痴笑!”
如叹息一般,她长出最后一句。
萧声息,筝弦静,在场诸人,久久不语。他们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看到他儿时的平静欢愉岁月,看到了他后来的志得意满,看到他遭遇挫折的郁郁不得志,以及承受苦难时的悲愤。
然而,一切最终还是归于平淡,那个人他豁达了。
“时间,才是所有人的敌人啊。”陈百经轻声感叹,忽的没有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兴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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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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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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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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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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