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瘦成什么样了!唉!”
苍老的声音在齐狼的耳边响起,忽远忽近的,让人听不真切。
齐狼想看看说话的老人,他从这道声音里听出了看尽世事的淡泊,以及……关心。
‘关心’这种情绪让齐狼很受用,兴许是孤独行走太久了吧!
我想看看您!
心里的这个念头越来越浓重,齐狼尝试着去‘看’,接着便睁眼了。
“哎呦!这傻孩子!吓到我啦!”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坐在齐狼面前,慈眉善目的模样,脸上还有着未消散的惊慌神色。
齐狼盯着老人,眼珠一动不动,似要把老人的样子刻在心里。
看了好一会儿,老人笑了一下,皱巴巴的脸顿时鲜活起来。她的头上还有细碎的冰渣,皱纹深处留有一条条污垢,可这个温暖的笑容仿佛抹去了她身上的一切尘埃。
“听得懂吗?”
“你好。”
没有从齐狼那得到任何反馈,老人打完招呼,淡然地低头忙自己的事,手指头捻着灰色的粗线,费力地穿针,针很长,灰黑色的。膝间摆着黑乎乎的厚布,她在做衣服。
齐狼转转眼珠,去观察老人身后的布局。
这是一个圆形建筑,不算大,也不算小。常见的北苏装饰风格,只是简单到了极致。墙壁上挂着三两块风干的肉,其中一块的下端有一个很新的小切口,应该有一小块垂下来的肥肉被切掉了。
侧对着大门的地方,一个炉子生着,火焰正旺,炉子上架着黑色小铜锅,咕嘟嘟的炖煮声从铜锅里传出来,很好听。
门边斜靠着一个小铲子,铲子下面还粘着新鲜的土,一块一块的,干硬成团,铲子旁边堆着五六个新出土的小土豆,还有三个皱巴巴的土豆也混在里面。
炉子里炖的是土豆,加了肥肉的土豆……齐狼从气味中闻到了扎实的肉.香,还有细腻醇厚的土豆香气,新鲜的土豆加水炖上是很管饱的美味,更别说还有肉油的加盟,这是对土豆的尊敬,对肥肉的升华。
作为客人,齐狼没有失去礼数,尽管很饿,可是这种情绪不能暴露出来。虽然一路上,他都很无礼,但他现在想做些改变。
做一个正常的人。
压下饥饿感,齐狼开始推理面前老人的情况。老人还在努力地穿针,想必打猎这种高难度的事不可能由她完成,这里很荒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集市。墙上的肉是哪来的呢?琇書蛧
墙壁上还挂着成套的弓箭和猎刀,弓箭中段油光发亮,说明经常使用。有一个木质挂钩上是空的,或许那里有另一套弓箭,被主人带走了,或许本来就是空的。总之,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会打猎的猎人。
还有另一个证据证明这点,除了齐狼身处的这个铺在地上的床,屋内另一头同样有一个由厚毯子铺就的床,很小,属于这位老人。
身下这张倒是挺大,齐狼的脚轻轻动了动,感觉床的另一头有点远。
齐狼的身上盖着厚毯子,毯子散发着馊味,幸好很厚,虽然难闻了些,但比较暖和。
毯子下的身体缓慢地恢复着,一路上,齐狼没有怎么受重伤,寒冷导致的冻伤很快就能恢复,主要的问题来自于身体深处涌来的疲惫感,要不是被饥饿感撑着,齐狼一定会再次沉睡,这种疲惫几乎比得上一路而来饮食人血后的倦意。
他的身体很虚弱,脂肪近乎消耗一空,急需补充营养,所以他根本不敢睡着,和路上的数次沉睡不同,这次他没有补充.血液或能量,睡着就不太可能醒过来了。
毯子下的手慢慢移动,摸.到裤兜处,空荡荡的,还有好几处破洞。手机没了!
是身体的本能带他向北来了这里,现在他来了,却连这里具体是哪都不知道。
现在的情况很差,齐狼必须尽快恢复体力,才能做别的事情。
把一切问题理顺之后,齐狼再次看向因为无法穿针而有些急了的老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北苏老人,历经沧桑,年老体弱。想必生活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好过,但至少她很善良。
吃了这个人,兴许就可以恢复一些吧!
齐狼毯子下的手伸了出去。
细瘦的手臂稳定地从毯子下滑出,微微抬起,停留在老人面前。
老人一愣,把手里的针线往前伸了伸。
齐狼的鸡爪般的瘦手接过线的顶端,轻巧地刺入针孔中,稳稳地穿过。
老人自如地从孔的另一头接过线头,脸上的皱纹舒展不少,低头去缝衣服。
齐狼的手平稳地停留在空中,足足三秒,而后缩了回去。
还是毯子里暖和啊!
齐狼不想再出去了,哪都不想去,就一直躲在暖和的毯子里,直到老死,也挺好的。
“阿妈!”一个身负弓箭的魁梧白人汉子推开厚实的木门,进来后转身,赶紧把门关上,将寒风堵在外头。
听到动静,提前望过去的齐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白皑皑的一片,是雪,看不到尽头的雪。
“回来啦!”老人缝着衣服,也没回头。
汉子关好门,一回头看到自己床.上有个人,大嗓门吼道:“阿妈,这个人是谁啊?又是你救回来的?”
“是啊!就叫他雪狼吧!看起来好像不会说话!”老人说。
老人不一定真觉得齐狼是个哑巴,这样说,也许是看出齐狼不想说话,才故意说的。
齐狼越来越喜欢像老人一样活着了。
平凡的老人,在岁月积淀下,逐渐变得拥有智慧。有意思的成长!
“阿妈!今年太冷了,外面经常冻死人,你平常救小雪狼、小雪兔也算了,怎么还能救人呢?”
“奥卡,他不是人,他是雪狼。”老人很执着,执着得有些不讲道理。
“阿妈!唉!”奥卡看到屋外的拖痕,就知道阿妈又拖什么东西进屋了,没想到居然是个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阿妈把人扔出去。因为他和阿妈一样,也是善良的人。
奥卡无奈地说:“今年太冷了,北边的湖冰太厚,已经敲不开了。今年冬天是没有鱼吃的!现在又多一个人,我们……唉!”
“那就吃肉好了。今天打猎的成果怎么样?”
“我抓到一只小……”
“奥卡,我是不是说过,不让你抓幼崽!你为什么不听话?”阿妈把手上的活放下,看着把弓箭挂在墙上的奥卡,教训道!
奥卡又一次叹气,转身坐在火炉边,去烘烤近乎麻木的双手。
“我独自抓到的,然后偷偷放掉了。不过后来,我们成功杀死一头野猪。”
奥卡看了看阿妈,“成年的野猪!”
床.上,转动眼珠的齐狼看向墙上的弓箭,其中一支箭上有血迹,染红了半根箭。
“能分多少呢?”阿妈问。
奥卡摇头,不是很有底气:“大概……三斤吧!我出了不少力的。”
“唉!”
母子俩都在叹气。
能分多少,他们可决定不了。
“快熟了啊!”奥卡一闻到喷香的味道,立刻放下脑子里的烦恼,凑在铜锅的气孔上,鼻子动动,贪婪地闻着。
“那是给雪狼吃的。他太瘦了!”阿妈说。
进屋开始,奥卡都没有正眼看过齐狼,这一次,他看了过来。大大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齐狼,“是啊!太瘦了!一次可不能吃太多!会撑死的!”
奥卡可不是瞎说,饿久了的动物看到食物,经常会忘记节制,直到把自己的胃撑爆,否则很难停下。
“他是人,又不是动物。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阿妈笑呵呵地说。
奥卡从墙边一个小柜子里摸索出三个木盘子,和三副刀叉,在柜子旁边的雪水桶里涮涮,摆到炉子前,搓.着逐渐暖和的手掌,嘀咕到:“所以,他到底是雪狼还是人呢?”
齐狼安静地看着交谈的母子俩,感受着他们身上的生活气息。
活着,真好啊!
齐狼情不自禁沉浸在这间小屋里的生活氛围中,十分享受。可惜,下一秒,这种美好被打破了。
超出常人一些的听力让齐狼得以听到屋外的脚步声。
坚硬的皮制鞋底在湿.滑的雪地上践踏、摩擦,声音给人滑腻腻的感觉。
听到这声音的下一秒,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笃笃笃!
笃笃笃!
“奥卡哥哥!罗斯婆婆!我是莫森!奥卡哥哥,你回来了吗?奥卡哥哥!”年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别喊了!”
奥卡站起来,走到门边,慢慢把门拉开一道缝,避免风雪一下子冲进来,侵袭阿妈瘦弱的身体,和……阿妈捡回来的雪狼。
好吧!奥卡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善良在作祟,开始把雪狼当成家庭成员了,这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多少?”奥卡的身体堵住门缝,伸出去一只手,低声问道。
“三……三斤。”
“这么少啊!拿来吧!我家又多了一张嘴,怎么够吃啊!说起来,我今天出力不小吧!”
和预期的一样,三斤肉,只有三斤,奥卡猜出自己会被分三斤肉,并不是说按照最公平的方式,自己能得三斤,而是以最不公平的方式分猎物,他最少拿三斤。他以为的最少,通常就是所能拿到的最多。
这该死的世道!
按照功劳分配猎物,奥卡自己知道,怎么都不可能才分这么点,几百斤的野猪能被捕获,他最开始射中野猪大.腿的一箭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奥卡晃晃手上血淋淋的肉条,十分愤怒。
“奥卡哥哥,这我也没有办法,你应该和坎伯兰说去!”
一个戴着毡帽的小脑袋忽然从奥卡手臂下的门缝里钻进来,四处打量。
“罗斯婆婆,你又捡回来小雪狼了吗?我用两斤肉干和你换……哇!您这次捡了个人回来?”莫森看到躺在床.上的齐狼,眨眨眼,难以置信地问。
齐狼也看着探进来的年轻人,帽子上堆了一大团雪,长长的眉毛上也全是雪,有点像圣诞老人的低配版。
“他也叫雪狼,一斤肉干拿走,要不要啊?小莫森?”
“不不不,不要,要不起!我家的存粮也不多的!我回去啦!罗斯婆婆再见!奥卡哥哥再见!”
小脑袋退了出去,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奥卡伸直手臂,把肉条上的血抖在屋外的雪地上,回屋关门,默默地翻出盐巴罐儿,正反抹了抹,扔进了陶罐里。新鲜的肉需要再腌几天,才能拿出来风干。
“奥卡!”
“阿妈,没事的!这个冬天我少吃点,饿不死的!等雪狼恢复了,让他和我一起打猎去!那样就能多分点肉了!”
“我不是说这个。”
“难道是莫森?阿妈也别怪他,饿了什么都得吃。您如果以前不拦住我,我也会杀死雪狼幼崽,并且吃掉的!”
“也不是这个。”
“阿妈,我……放心吧!我忍得住!”
奥卡攥着拳头,盯着地上的新鲜血滴,沉重地说。
阿妈最担心的问题一直只有一个,她害怕奥卡有一天忍不住,去找坎伯兰理论。奥卡虽然强壮,可是坎伯兰有枪。在这里,枪才是道理,才是规矩。
两人说话的间隙,只见齐狼瞪着眼珠,也在看地上的野猪血迹。
“雪狼啊!你太瘦了。”奥卡拍了拍齐狼的额头。
虽然瘦削,可是力量这东西藏在齐狼的身体深处,他很清楚,只要自己翻个身,四肢朝下,就能弹出四爪,杀死这个无礼的家伙,并且喝光他的血。
最终,齐狼什么都没有做,任凭奥卡宽厚粗糙的手掌在他额头上轻抚。这个人除了肤色之外,别的和黑骑倒还挺像的。
“阿妈,您正在给我做衣服吗?我身上这件还能穿很久的。”奥卡暂时不需要新衣服,不过看到阿妈提前给他做衣服,还是很高兴。
“给雪狼做的。”
小屋内,安静了很多,只听得到铜锅内咕嘟嘟地响。
“这土豆怎么还没好?”奥卡迅速转移话题。
齐狼也转动眼珠,把落在鲜血上的视线移到铜锅上,心.痒难耐地等着食物的诞生。是啊!土豆怎么还没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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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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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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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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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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