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低矮的两层土楼,现在盖起了第三层,顶上还装了个太阳能板,原本白灰泥瓦的外墙,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平实,现在都贴上了浅颜色的外转,看起来简朴却很规整。
林昭思忖着,门突然开了。
林景珍拉开最后一扇铁的防盗门,侧着身让出一条道,笑着说:“怎么站门口都不知道敲门。”
“以为走错了。”林昭回了句。
“尽瞎说,我看你是坐车坐的脑子晕了。”林景珍伸长手臂,“行了快进来,箱子给我。”
面前有个台阶,林昭双手拎起箱子说:“我自己来。”
进了屋,林景珍指着屋里新添置的一些东西,“怎么样,看看这派头你喜不喜欢。”
林昭环视一圈,房子里东西不多,装修也简单,远说不上气派,一楼有一套大的沙发,两张桌子和几张木凳子,地板被打扫过,亮的反光,看起来也算得体舒服,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要知道早些年,光是在屋里走几步地上都会生灰。
不过刚一进门就有股难闻的味,她问:“刚装修完?”
林景珍说:“有段时间了。”
林昭又问:“回来就是为了修房子?”
林景珍带她上楼,“也不是,这不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吗,主要是看你外婆的,还有,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都是在休息,这阵子我可不轻松,前段时间没装厕所,我就天天盯着那群老爷们,生怕他们给我整在这屋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林昭没回话,跟在后面,提着箱子几步踏上楼阶。
“你那轮子得提起来,等下刮到上面铺的砖了,可不便宜。”林景珍回头补了句。
林昭低头看脚下的瓷砖,顺势提出疑惑:“既然不便宜,那你哪来这么多钱的?”
林昭提着箱子上来累的微喘,说话声音小了不少。
林景珍双手搭她肩上,“这二楼,三间房呢,你看看你住那头。”说着就要推她进房里。
林昭还想张口,林景珍直说:“这么远回来还搁这儿瞎操什么心啊,你说你不累吗,快进去洗洗睡了。”
她又连忙补了句,“有事明天说,昻。”
林昭只能转头开始收拾行李。
忙活完两个钟,她直到洗好澡倒在硬板床上才彻底放松,阖上眼,她觉得还是有些不真实,竟然真的回到了这儿。
床边的相片令她想到很多小时候傻乎乎的过往,又因为背咯得慌,想起几千公里外她房间内的那层柔软的床铺,原来不经意间,她已经过惯了那样的生活。
她本忧心华姨会通些风声添油加醋的跟林景珍打电话说事,但没有,华姨没有跟林景珍提任何一嘴。
尽管这样,她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似乎到哪儿都没有绝对的安全感。
隔天。
林昭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她站在楼顶洗脸。
房子建在半山坡,她低头往下俯瞰,脸上还带着小水珠。
晨光熹微,村庄被几层薄雾缭绕,蜿蜒沟壑的大山,土坯夯土筑成的房屋盘踞山间各处,一条黄尘飞扬的小路弯曲盘绕,从山脚直通到高处,依稀还能看清有几个盘着发的妇女正提着筛子走远。
跟以前似乎大差不差,但其实也有不少变化,山路修扩宽了,路不仅变得平坦还建了护栏。
看起来在这儿的生活该是宁静又祥和的,但林昭对这最深的记忆便是她过的寄人篱下的日子。m.xiumb.com
记忆里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叫李月芳,她唤她一声三婶,但她翻了个白眼,似乎只要对着她,她都会显得很不耐烦。
纵然她在他们家吃的住的用的已经全都打钱替代了,但她好像还是抬不起头,本以为会因为是亲戚所以住着比较安心适应,结果反倒是这一层关系让事情变复杂不少。
如果只是租客与住户的关系,那她也就不用因为摔坏了一个碗,下一顿就吃馊了的米,因为10点以后还开着灯,所以第二天电闸都被关掉...
在这里受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将她变得更加封闭,而造成这一切的大部分原因,也因为她爸的再组家庭无法容纳她。
但还好,好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
*
不知不觉,林昭在这待三天了。
这天吃过早饭,她按照林景珍说的去请外婆来家里住。
临走前,林景珍犹豫再三,还是问她:“你爸就住那附近,你要不也去看看他?”
林昭直接说:“不了。”
外婆年事已高,林昭看着她还在帮忙照顾孙子孙女,就跟林景珍商量不如让外婆从舅舅家里过来,住她们那儿,至少有个清净。
前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搬了不少东西过去,现在她就等外婆收拾好,接她过去就行了。
走二十分钟就到了,她站在铁门外喊了几句。
院子里的狗吠了几声。
听到脚步声,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给她开门。
叠好东西,她手里提了些袋子,搀着外婆走出去。
边走,外婆边对她说:“我看你妈今年走起运了,还真像挣钱了,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林昭:“还行吧,也就算过得去。”
“她在外地做什么,这么有能耐,前阵子村里还有人跟我说她是别人家里的管事婆,我不信,要真是那种,哪来的钱啊。”
林昭一时不知作何回应,林景珍为了面子不知道跟邻里邻外都胡说了些什么,她回:“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也存了点,而且那房子装修也没弄的特别好,没花很多钱。”
外婆步履蹒跚,双脚小步小步,动作一停一摆。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外婆又问她:“这暑假挺长啊,那你考的学校啥时候才有消息啊。”
林昭仔细扶着,她放慢脚步跟着外婆的动作,话还没等她回,就听到有人在后面不停的喊。
两人几乎是同步回头。
林昭仔细一看,喊叫的是一个体型精瘦,面色暗黄的男人。
他两肩扛着麻袋,里面都是装好的作物,他扛着东西的手臂线条凛冽,日晒的苦作令他汗流浃背,前边衣服都已经浸湿了,看样子东西挺沉,把他很高的个头硬是被压得弓下了腰。
林昭看这人的面容沧桑还带着疲意,如果不是她还记得他曾经也把她抗在肩上,跟她嬉闹过,她都认不出这个人。
外婆用胳膊肘碰她,说:“碰着你爸了。”
林昭:“嗯。”
林甫明是她的生父,看见她,他显得很意外,他的眼瞳黑且亮,整个人兴奋道:“阿昭?”
林昭点了下头。
“还真是。”他放下东西,赶紧走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昭:“前几天。”
兴许是太久没见过了,他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后伸出自己的手,笑叹道:“还真是变样了,现在可白了,你看看我,整个人简直黑的跟煤球一个样了。”
林昭看一眼,确实,他们肤色成了鲜明对比,她低头看他伸出的手,手臂的青筋暴起,手指关节处皮肤更黑,指缝里还夹着泥。
但他满脸笑意,林甫明露出白牙,“不过阿昭看来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
林昭避开他的目光,其实她能感觉到得到,他从前几年开始,就对她带着一丝好了,有时甚至是讨好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愧疚。
林甫明:“你这是要带你外婆回去是吧。”
“嗯。”
“都快到饭点了,不然你跟你外婆上我那吃个饭再回去。”林甫明摘下手套。
“不是很想去。”林昭如实说。
林甫明只好侧头问老人:“老妈子,你一会儿跟阿昭去我那吃饭。”
外婆摇头:“有好多东西要收拾,我就不去了。”
他又转向林昭,“那不然,你送完你外婆回去,再过来吃饭行吗。”
林昭还是拒绝,“我不去的。”
过于直截了当,林甫明也没有点别的情绪,他岔开话题道:“最近好像说是你们那房子修得可好了,知道你们母女俩日子越活越舒坦,我也高兴。”
林昭低下头,她总算理解为什么林景珍咬破牙都要在老家把房子修的气派,最好人尽皆知。
“我没想别的,就是你姨也说好久没见到你了,就想看看你,那我本来就是要去接你吃饭来着,只是刚好顺路碰上了。”林甫明擦完汗又说,“就吃个饭,也没多少人在,何况都是一家的。”
林昭倐的抬头,“她是你家里人,跟我没关系。”
天本来就晒,林甫明脑袋满是汗,他开始逐渐烦躁,一改刚才和善的脸面,“林昭,就吃个饭而已,会少你一块肉还是怎么的,这么多年了,不过只想开开心心聚一次,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想事儿呢。”
“我不去。”林昭说完就转身拉着外婆,轻声说:“我们走吧。”
外婆却停住脚步,对着她说:“不然你就去吧,这不是头一次吗,就给他点面子。”
林甫明赶紧附声:“是啊,不然这样,我等下开摩托下来把老妈子先送回去,你这提的大包小包也都装上去,然后你跟我们一块吃个饭,晚点我就送你回去。”
林昭看着外婆。
她的脸上纹路深得像沟壑,整个人却挺有精神,外婆又劝到:“去吧去吧,你俩这几年了才头一次见面,你要不想说话,就埋头吃米,吃完就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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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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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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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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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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