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个数字，贾赦半响没有说话。他的异常连贾政这个平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都注意到了，有些奇怪地瞅着一脸菜色的贾赦。
这时他们已出了宫门,他和贾赦一人一匹马骑在前面，老太太她们在后面马车。贾政已知道了元春无恙的事，这会子还以为贾赦先前没仔细听,不由宽慰道：“大哥宽心,娘娘没事。”
贾赦心情复杂，这娘娘没事，他有事啊。毕竟这是一家子的事，而他好巧不巧,当的是这一家子的家长，这还钱人可不就成了他自己。
况且,元春也说不上没事。毕竟这生死簿上，可是已经出现了她的名字了呀。
烦心事一大堆，也亏得他一向看得开,这时候才能勉强绷住。他心情实在说不上美妙,偏这个傻乎乎的二弟还看不出来,一个劲地开解他。
贾赦只能懒洋洋的看他一眼，满是感慨地说道：“二弟，你还过钱吗？”
贾政：？？？
他满脑子一捉瞎，不明白贾赦为什么要这么说。他都没欠过钱，从来只有他心善给人施钱的分，别人不还他也懒得计较的。
要说还钱,那是从来没有的事。
看他这茫然样,贾赦就已知道结果了。他叹口气,满是感伤地说道,“很快你就知道还钱是什么感受了。”
不是，什么意思？
贾政这会简直是蒙圈，但大哥跟他一贯不太对付，这时候也一副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他便只能悻悻地住上嘴，满眼担忧地看着大哥一马当先地骑在前面。
他没有女人的第六感，但这时候凭着男人的直觉，也能知道大哥不是平白说起这件事的。
以至于他心底隐隐有股预感，出事了。
这丝预感很快得到证实。
回了家后，贾赦没等贾母安排，就率先发话：“各位辛苦，晚些再回去休息。我们去荣禧堂，我有事要说。”
什么事这么着急？王氏今天经历了大起大落，不说心上，身体上也属实累了。然而贾赦的态度格外坚决，一定要今晚说，拗不过他，大家只能过去。
连带有些休息得早的，也被迫重新从床上爬了过来。
宝玉倒是没睡，甚至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们。听闻这边的安排，他当即就护着二姐姐他们，一行人摸黑往荣禧堂赶。
几乎是所有人都被叫过来了，乌泱泱站了一片，也幸好荣禧堂够宽敞，才能站得下。家里像往常不管事的，如独身带娃的李纨，亦或是贾琏离开后独自留下来的平儿她们，都被叫了过来。
作为在场最小的当事人，巧姐儿获得了被她爷爷抱在怀里的殊荣，虽然这个爷爷是在一脸认真地告诉她，从此她将背负巨债。
望着巧姐儿一副无知无觉，还在那儿含手指凑热闹的样子，平儿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欲哭无泪。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贾赦把来龙去脉说了说，又去向贾母确认：“老夫人，咱们家当年是借了这么多银子吧？”
贾母许久不曾想起这些事，不过贾赦一说，她也就记了起来。
“应该是还要多些的，从前还了一些，后面我看别人家没还，于是我们家也没提这个事。若说还欠多少，得去翻账本才知道。”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大概是这个数。”
贾府众人：“……”
一万两银子都不是小数目，更遑论这还翻了十倍。这一时间怎么拿得出来？
连累得不行的王氏都不说困倦的事了，她打量着贾母的脸色，试探地说道：“老太太，这钱，咱们一定要还吗？”
这都这么些年了。京中或多或少都借过，没听说过有谁家还呀。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们家一定要还？
她这一问，基本上一家子的人都看向了贾母，就连贾赦，都在等她的回答。
看一个家族有没有前途，其一是看家里年轻人像不像话，有没有上进心；其二是要看家中说话的那个人清不清明，若是掌权人头脑发昏，那这家子多半药丸。
还好，贾母还没昏庸到那个份上。
听了王氏的问话，虽然知道她是心疼钱，但这一刻，她还是有些嫌弃王氏的眼皮子浅。
“还，当然要还。”她重重一拍手掌，嘴里道：“没听见老大说吗，这是圣上主动问起来了，就算他没点名道姓说我们贾家，难道我们就能厚着脸皮抹去这笔欠银吗？”
况且，江南还有前车之鉴呢。
想起先前遭事，家破人亡的甑家，老太太忽然觉得，圣上对他们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但这也是建立在，圣上能起心思说，老大又能听明白的基础上。
这中间但凡出了一个岔子，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如果让圣上记在了心里，将来哪一天忽然被寻了由头抄家，也未可知。
一想起有这个可能，老太太心里就一阵后怕。她年纪大了，不奢求家族子弟有什么出息，但她最怕的就是一大家子走着走着走散了。
剜去一笔银子，能换家族长长久久，她当然愿意。
但这笔钱不是那么好拿出来的，王氏显然有意见。贾母只能换个她能理解的说法：“娘娘还在宫里呢，咱们家主动还了钱，圣上龙心大悦，将来见了娘娘心中也会记着咱们的好。到时候对娘娘再宠爱三分，这赏赐不就源源不断地下来了？”
这一说，王氏就明白了，顿时也不再反对。贾政自不必说，他往常对门客、友人出手大方，还总是乐善好施，自以为家里家财万贯，却原来自家还欠着十多万银子，这债主甚至还是当今圣上。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故而，他是最不会反对的那一个，甚至想也不想地说，“那赶明儿我们就拿着欠条去还上吧。”
贾政满心以为大家都会立马同意，可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让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他说完屋子里就陷入了寂静，还是贾赦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才让大家没再继续沉默下去。
“政老爷若是有心，也可关心一下府里的俗事，不然只会让人觉得你说的话可笑。”
被呛了一声，贾政的脸立马红了，都是羞愧的。不得不说，贾赦的嘴巴毒起来，是真的能说死人。
贾母&王氏都曾深受其害。
现在见小儿子也落得这般境地，贾母就跟老母鸡护犊子一样，开口维护道：“好了老大，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弟弟的？你二弟他平时的心思都花在书本上去了，自然不懂这些。”
说完，她没给贾赦再还嘴的机会，就唤迎春：“迎丫头，你算过账没有，府里的现银还有多少？”
之前让她们官家，便是定下的迎春主导，探春辅助。当时，不了解情况的下人，还等着看笑话，觉得迎春虽然抢到了主导权，但是肯定镇不住探春。
但事实上迎春和探春搭档得还不错，迎春自信起来后，做什么都落落大方，而且不该让的也不会让，所以到目前为止二人都没有拌过嘴，反倒齐心协力，把这个家管得井井有条。
这会贾母问起，她们也是对视一眼，然后迎春开口：“家中现有余钱两万三千两，但这是因为去年年尾庄子里刚交了今年的租子，再加上铺子里的收入，林林总总加起来才有这么多，还要供给今年一年的开销。咱们家每月月银都要发出去近百两银子，两位老爷每月还各有各的开销。家里或有人过生，或有什么重大宴会，都得花不少银子。这笔银子也就勉强够今年的花销，恐怕没有余力拿去还钱了。”
怎会如此！
这个消息对荣府的人来说，无意识晴天霹雳。毕竟一向认为自己家大业大的他们，从来没想过他们家日子其实挺紧巴的，还要当家人精打细算才能过得下去。
这么一想，王熙凤以前也挺不容易的。
但这时候感慨这些也无用，关键是怎么把钱还上！
贾政忍不住道：“咱们家往前余下的银子呢？”
好歹是国公府，曾经的赏赐都一大堆，还动不动上千两。几位祖辈积累下来，怎会没有盈余？
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迎春却看向贾赦，在取得他的支持之后道：“我翻阅了从前的账本，咱们家每年的开销都是一笔巨资。从前些年开始，就一直在靠祖上的余荫过日子。”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在吃老本了，懂的都懂。
这些都可以模糊地略过去，有一件事，却是怎么也越不过去。
迎春叹息：“况且前些年，府上修大观园，几乎是掏尽了家底。”
大观园的花费可不是个小数目，而这笔大额的投资，到最后只是为了娘娘省亲一事，也就是说，这园子是个一次性的。
贾赦拍案叫绝：“那问题来了，贾家既然有钱花十多万两银子修这个大观园，会不会让圣上误以为，咱们家其实有钱，只是厚着脸皮不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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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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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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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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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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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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