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得很对,他真就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然后,给绑到这里来了。
要不说刑警的感觉都很灵敏呢?
裴然渐渐清醒过来,没眼罩,没贴嘴,只是被绑住了手脚,看来这帮人要么是太大意,要么是太猖狂。他稍微皱了皱眉,额角有伤,好在伤口不深,血已经干了,目前为止,还算万事大吉。
裴然看了看周围,这是个废弃厂房,说是摇摇欲坠都算夸它。这房子有一个角已经塌了,秋风直接灌进来,吹得屋里的破烂塑料布稀里哗啦响。裴然打了个哆嗦,操,早上出门耍帅,穿少了。
不过,冷点儿是小事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裴然盯着那个窟窿,看了三分钟,一架飞机从那一小片天空略过,然后,他就明白了,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他身处的位置,是龙城建兴机场东北方向2公里的一间废旧塑胶花生产车间。
精密的推理开始了!
首先,今天是10月16日,龙城的落日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三十分,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根据厂房上方小窗户和塌陷处洒进来的光,裴然大致可以推断,现在距离落日还有一小时左右,也就是说,大概是下午四点半。
这一小时是怎么看出来的?得感谢郗法医。自从认识郗阳之后,裴然爱屋及乌,每天除了拍郗阳,就是拍夕阳,不仅摄影技术突飞猛进,还成了个半吊子气象学家。
其次,从飞机飞过的高度来看,这里离机场很近。龙城有两个机场,顺天机场在北边,附近多是耕地,建兴机场在南边,以前有很多工厂,由此判断,这厂房很可能在建兴机场附近!
好了,耍帅的部分结束了,裴然能对自己所处位置了解得这么详细,其实观察只占一部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经验!对,他那从警十年的丰富阅历又一次得以发挥作用了!
这事儿,发生在他当治安警的第二年。
那年,龙城建兴机场扩建,拆掉了不少附近的废旧厂房,有一家厂子,房主坐地涨价,怎么都谈不拢,不给钱就闹自杀。注意,是真的闹,而不是真的自杀,那人端着农药晃悠了半个小时,还是没谈拢,于是把农药一滴不剩地泼了拆迁办主任一脑袋。
那时候,五一还是七天假,为这事儿,裴然整个假期都扔这儿了。
后来,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呢?很简单,机场决定,这片儿不拆了。
这么草率吗?还真不是。为了方便职工上下班,按照最初的设计,这片区域将被建成生活区,但因为这里离机场太近,离地铁机场线又比较远,大家宁愿住在市里,坐大巴上下班,也不愿意住这儿,坐大巴去市区。于是,建生活区这事儿就这么黄了,这厂房也不用拆了。
这回妥了,房子不拆了,房主也不用闹了,裴然琢磨着可以休假了,结果,当天下午,房主自己找了个钩机把房子刨了,非说是拆迁主任报复他,又闹了半个月。
于是,裴然盯着那块缺口看了三分钟,就确定了这就是当初折腾了他一个来月的工厂。
要不说老民警经验丰富呢?
确定了时间、地点,接下来就是人物和事件了。也就是说,知道时间地点没屁用,得知道他为什么被绑来,被什么人绑来,又该怎么跟外面联络,怎么逃出去?
就在裴然苦思冥想的时候,有一个人比他还着急,那就是他男朋友——自打在龙城找了对象之后就基本没回海城上过班的海城市公安局法医郗阳。
“泽哥,有信号吗?”郗阳焦急问。
黄泽摇了摇头。“追踪不到,可能被搜走了。”他所说的,是裴然手环里的特殊追踪器。自从被滕旭假装工藤新一,“围攻”过一次之后,黄泽就发明了这么个小玩意儿,藏在裴然的手环里,现在裴然不知所踪,追踪器也没了动静,着实令人担心。
好在,黄泽通过监控锁定了一辆嫌疑车,车辆套牌,一路多次更换牌照,但黄泽还是发现了左侧后视镜上的一小片刮擦痕迹,此时正调动全市交通头、治安头全力搜索。m.χIùmЬ.CǒM
“还是太慢了。”黄泽不断敲击着键盘,眉头微微蹙着。“要是裴队能给点提示就好了。”
“会的。他会想办法的。”
郗阳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证明“媳妇说得都对”似的,他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黄泽和他对视一眼,迅速连接程序,冲郗阳点点头。
“小百合,是我。一个钟头没打电话了,想我了吧?”裴然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听筒传过来,郗阳突然眼眶发热,却没从声音中透露半分。
“师兄。”郗阳嗔怪道:“说好今天陪我过生日,你跑哪儿去了?”完全是情侣闹别扭的语气,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爱人正被一伙不知道哪儿来的人,绑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对方稍微沉默片刻,郗阳听到细碎的声音,有人在催促裴然快说正事儿,裴然依旧没说话,而是打了个喷嚏,惊天动地,立即有小声的咒骂传出来,不用问,有人被喷了一脸。“哎呀冻死我了,呼呼的风。”
“你在外头?”
“没,在屋里。”
在屋里?怎么会有呼呼的风?
郗阳没问,他怕多说话露出破绽,裴然也没给更多提示。“那什么,媳妇,你上次洗衣服,看没看见我口袋里,有个金属小零件?”
来了!重点在刘向南的装置上!可是,郗阳什么时候给裴然洗过衣服?这句明摆着在告诉郗阳——郗小骗子,别说实话!
“哦,好像看到了,当时以为没用,不知道随手放哪儿去了,你等着,我找找。”
拖时间,为了定位,对方可是时刻防着这点,果然,裴然还是说了那句“过会儿我再打来。”话音未落,信号已经断了。
“怎么样?”郗阳急切问。
“操!”黄泽把耳机往桌上一摔,难得的骂了脏话。“加密,这点儿时间根本解不了!”
“冷静点儿,我们再想想。”郗阳示意黄泽回放录音,两人听了两遍,逐句分析。
“小百合,是我,一个钟头没打电话了,想我了吧?”一个钟头?从裴然被绑到现在,已经过去仨小时了!
“一个钟头车程!”郗阳说。“从家门口到那个地方,要走一个钟头!”
黄泽迅速打开地图,按照郗阳的说法画了个圈。
“飞机场!”黄泽说:“刚才信号有干扰,还有这段声音,是飞机起降!”
“可是,两个机场都在范围内,是建兴还是顺天?”
黄泽在两块屏幕上以机场为中心不断放大画面,然后把录音拨到裴然打喷嚏的部分。
“空。”郗阳说道:“空间很大,是厂房!”
“建兴!”屏幕被分成十八块,建兴机场附近的厂房区域被逐个搜索。“这片的旧厂房太多了!”
“这个!”郗阳指着其中一块小屏幕,黄泽立即将画面调大,厂房的西南角有一大片坍塌。“他说有风,因为漏了,有风灌进来!”
院子里响起刺耳的刹车声,洪亮降下车,边按喇叭边冲着屋里喊:“上车!”
片刻,越野车冲上马路,警灯闪烁,向着建兴机场疾驰而去。
“检查装备。”洪亮边开车边说。
“匕首、枪、然哥的枪。”黄泽一一查验过。“耳机、安全绳、热成像仪。郗阳,你都带了什么?”
郗阳想了想口袋里的东西,一根电\\警\\棍、一把柳叶刀、一副橡胶手套、一片安全套,还有一小瓶……
“电\\警\\棍和柳叶刀。”郗阳果断回答。
黄泽:“好,我跟柳政委汇报。”
郗阳:“那我跟滕旭说一声。”
黄泽质疑:“他手下的人,能行吗?”
郗小骗子面不改色:“我跟他说点儿别的事儿。”
指挥中心沿途开了绿灯,一路畅通,郗阳始终捏着脖子上那枚坠子,心里除了那个人,什么都没有。
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距离厂房不远的路边。
洪亮提前撤了警灯,车又是民牌,附近往来机场的车子很多,也不易引起注意。
洪亮下车,查看了一下路边的车辙,新鲜的印记一直沿着土路往前,通向厂房的方向。对方人手似乎还不少。
黄泽起了一架小型无人机,通过热成像看到了废旧厂房的情况,人果然不少,房子中间被四个人围着的,很可能就是裴然。
“小百合,找到了吗?”裴然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懒懒的,郗阳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找到了。”我找到你了。“已经找到了。”我已经到了。
“我家小百合真聪明!”
“有吗?你不总说泽哥和亮哥都比我聪明,全局好多人都比我聪明。”郗阳的语气里满是醋意,落到裴然耳朵里,却是“洪泽黄亮我们仨一起来的,待会儿还会有支援”。
绑匪又在催了,不过裴然已经不用担心拖时间的问题了。“得嘞!”他说了个地儿:“你找个信封,把东西装进去,放这儿就成了,一会儿我同事去取。”
“好啊。”郗阳看了一眼黄泽,黄泽比了个OK,已将接头地汇报指挥中心,准备抓捕。“师兄,待会儿见。”
这次,郗阳先挂断,一是为了让绑匪以为他真的没有察觉,也没有拖时间搞定位的意思,二是为了不给裴然拒绝他参与营救的机会,否则,一旦绑匪察觉,裴然的处境会很危险。
师兄,待会儿见。师兄,我去救你。
几辆车子离开后,黄泽通过热成像,选择了一处防卫松懈的入口。仓库里只有裴然一个人,但有没有埋伏,没人可以肯定。
三人分头行动。洪亮擅长近身格斗,偷袭更是一溜,黄泽虽然不再拿狙击枪,但身手没有荒废,两人出手很快,轻松解决了几个看守。
黄泽带了枪,从隐蔽处爬上屋顶,在塌陷附近埋伏,郗阳先进屋,随机应变,洪亮断后。
郗阳走进仓库,就看到裴然,被绑在正中间的椅子上,他衣服上全是土,额角有一大片血渍。
“师兄……”
裴然抬起头的时候,郗阳的视线有片刻模糊,他心疼,但他现在不能哭。
四目相对,裴然眼神中露出诧异。郗阳就这么进来了?他没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这不对,那伙人里,有几个明显是练家子,就算洪亮和黄泽联合,护着郗阳进来,也不该是悄无声息。一切都太顺利了!
裴然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跑!”
郗阳立即收住脚步,同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郗阳,那个大难不死的孩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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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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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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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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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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