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裴欣“钱花多了”的打击,以及我“钱花哪儿了”的质问之后,小百合一路上都保持着清心寡欲的淡然,我觉得他应该是把这茬忘了。结果——刚到家门口,我正掏钥匙开门,小家伙就凑过来,找了个隐蔽的角度开始毛手毛脚!
我就这么站着,不动,低头看他。
郗阳半天才反应过来,抬头看我。“师兄,你怎么还不开门?”
你发现了啊?
“你干嘛呢?”我问,语气严肃且认真。
“啊?”郗阳茫茫然看着我,一脸无辜表情,我刚要说话,邻居家突然开了门,大爷牵着他家狗子出来,冲我俩打招呼:“小——伙儿们!回来了?”
“回来了!”我说:“大爷遛狗去啊?”心里却琢磨,小伙儿们?这什么称呼?大爷以前一直叫我小裴啊。不对啊,我怎么感觉大爷刚才的口型……莫不是差点儿叫成“小两口”?
郗阳冲大爷点头,寒暄了几句,他家的傻狗就特别热情,被个狗绳拴着,还一撅一撅试图往郗阳身上扑。
就在此刻,我家屋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气势惊天动地,实则奶声奶气地嚎叫:“呜——嗷!”
得,雪嘉生气了。
可这半岁大的小狗子,叫声实在太嫩了点儿,完全没得气势。
许是等不及了,雪嘉开始从我给他做的小门往外拱,露出雪白的小脑袋,冲着对面站起来一人高的德牧“嗷嗷嗷嗷嗷”一通狂吠。德牧则全程歪着头看看雪嘉,表情中带着些许疑惑。
我蹲下身,仔细看雪嘉,才发现这小东西许是刚才太着急,被棉门帘绊住了,卡在了小门里,压根儿冲不出来、但他仿佛认定了自己在气势上不能输,在我把他摘下来之后,依然锲而不舍地嗷嗷叫唤。
进了屋,我放下东西,把郗阳往沙发上一扑,把他刚才对我做的加倍还了回去,末了在他身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说:“小伙儿,你挺精神呗?”小伙儿闻言,变得更加精神了。
正如夫妻亲热容易被娃打扰,我俩没娃,但有个跟娃一般难伺候的狗子啊!
我俩这正渐入佳境呢,雪嘉不干了。他刚才看我俩回来,特别高兴,叼着他的小玩具满客厅甩,然后挨个儿叼到我俩面前,让我们看。可是他哪里知道春宵一刻,我完全没工夫搭理他好吗?
耍了一阵子,小家伙似乎也发现不对劲儿了。我和郗阳都没搭理他,却在一起“玩儿”得热闹!
于是雪嘉生气,坐在地上冲着我俩嗷嗷嗷一通叫。我看他是使了大劲了,叫得自己小屁股都一晃一晃,加上刚才跟邻居德牧示威,用力过猛,叫了几声,竟然走调了……
我说不管他,郗阳摇摇头,到底起来配雪嘉玩儿去了,皮球扔出去的间隙,郗阳抬头看我,投来无奈的目光,我轻叹一口气,摇头,以示无能为力。
骄奢淫逸,郗阳本可兼得,但除了第三项,他都主动放弃了。可如今,我的小色魔却为了让狗子开心,竟然就这么把这“人生爱好”也给搁置了。
郗阳换了个玩具,假装跟雪嘉抢,一人一狗拉来扯去。雪嘉那点儿小劲儿,郗阳一抬手,就能像钓鱼似的给他提起来,可狗子哪里知道,他看郗阳做努力状,于是小爪子拼命抓地,往后拉扯,战况仿佛陷入胶着。
过了一会儿,郗阳慢慢松手,假装输了,雪嘉就活跃起来,一仰头把玩具抛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蹦跶。
郗阳笑起来,我看着郗阳,笑起来。
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以后我们能有缘养个小朋友,郗阳也一定是最有耐心、最最温柔的家长。
我这32年过得可谓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却也循规蹈矩、了无生趣,直到我遇见郗阳,遇到我生命中唯一一次、一次一生的叛逆。他是盛夏艳阳,是凛冬风雪,自然,真实,不加掩饰,是我的今生挚爱,余生所托。
郗阳拿了零食,递给雪嘉,小狗子终于玩儿累了,叼着吃的跑回小垫子上,一点点地咬起来。
“在想什么?”郗阳坐在我旁边,往我怀里一靠,身子变得软绵绵的。
我抬手,轻轻揉他的头发。“我在想,你对我的意义。”
“哇!快说说!”
郗阳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等着我的甜言蜜语。
行。我说:“你对于我而言,就是——”
“恩恩,是什么?”
“你是夏天贼啦热,你是冬天嘎嘎冷,你从来不装犊子,哥就得意你!”
郗阳:“……”
郗阳愣住了,半晌儿没说话。我就喜欢看他这个表情,用在裴欣发的那些总裁攻上,就是“我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放到郗阳身上,就是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不过,我低估了小百合的理解能力,或者说,他太了解我这说话不着调的性格。
短暂错愕之后,郗阳慢慢翘起了嘴角,喃喃地说了声:“师兄,你真好!”
这次换我不知所措了。我好?我哪儿好?怎么就看出来我好的?
小百合眨眨眼睛,仿佛阴谋得逞似的,笑嘻嘻道:“师兄刚才不是说,你最喜欢我吗?”
“我啥时候说了?”我不认账:“小同志,请不要过分脑补。”
郗阳吐舌头,我就想咬他,他却躲了,衣服脱了往我身上一扔:“我洗澡去了!”
我才看到他脖颈上,挂着我送他的翡翠坠子。
我的小百合真好看,我当初看泰坦尼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学学画画呢?让郗阳戴着坠子躺在沙发上,我支起个画架,唰唰来两笔,是不是也挺美?
等会儿!说到翡翠坠子,郗阳当时也拿出来个礼盒,是啥玩意儿?
我立即站起身去车里找。
我拎着郗阳的电/警/棍,打开强光手电在车里照来照去,终于在角落里看到那小盒子。
我挪开座椅,伸手够了半天,发现够不到,又找了个小棍儿,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这咋整?
有困难,就把困难给洪亮,我通常都是这么干的。
我给洪亮打了个视频过去,那小子听了我的问题,一脸沮丧:“然哥,您下次要是没有急事儿,下班儿别打视频,行不?”
我一听,瞬间了然了,难怪这小子刚气息不太稳,得,我耽误人家正事儿了。
饶是如此,洪亮还是答应明天帮我看看,果然好兄弟!
挂断视频,我又自己鼓捣了一会儿,发现得拆车座。这丝绒小盒子不大,还挺精致的,小百合到底买了个啥呢?我正琢磨,我家门突然开了,我抬头,目光穿过小院儿看向门廊,只见郗阳披了个长大衣,穿个拖鞋就冲了出来!
“咋了?”我赶紧起身,绕过车子,几步冲到他跟前。对,我家院子是真的小,我这腿,蹦几下就从院门口到屋门口了。
“师兄——”郗阳抬头看我,声音哆哆嗦嗦的,一张小脸儿上挂着些许委屈,仿佛要哭,却又在笑。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我问他。
郗阳缩着个脖子,支支吾吾:“我看你没在屋,以为……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儿?”我赶紧开门让他进屋。原来刚才的表情,是惊慌转为镇定之后带着的些许尴尬!我准备待会儿调一下门口的监控,让郗阳看看他那小表情有多么丰富。
我锁了车,回屋,拿了毛巾,给郗阳擦头发。“还滴着水呢就往外头跑,没看见我就不能打个电话?是不是傻?”
郗阳让我训了,委委屈屈,坐在沙发上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他要是顶嘴还好,我凶他两句,也就完事儿了,可他现在这模样,我哪儿还凶得下去?
我放缓了动作,尽量轻柔,擦完头发又在他耳朵上捏了捏,刚想进屋去拿吹风机,小百合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腰:“别走。”xiumb.com
我往哪儿走?“哥,我走不了。”我说:“这房子我还背着贷款呢。”
郗阳噗嗤乐了。“师兄,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哎呀!你个小不正经的,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我要是正经起来,估计你正经得不乐意呢!”
郗阳笑起来,身子终于不再如刚才那般僵硬了,渐渐暖了起来。我握了握他的手,在他面前蹲下。“是不是有什么事了?看不到我就这么紧张?”
郗阳刚要说话,抬头看了看我,又闭了嘴,咬着嘴唇不出声。这小混蛋,刚准又是骗我骗习惯了,张嘴就要说谎,不过看他这会儿的表现,应该是准备跟我说实话了。
“师兄去郦城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郗阳说着,回握我的手,我稍微用力些,看着他。
“小嫂子告诉我了,你夜里突然喊起来,他跑过来叫你,摇了半天你才醒。梦见什么了?”
郗阳摇头:“我不知道,你不在那几天,我连续做噩梦,没有情节,全是片段。我看到一片火海,看到一条小狗,看到一地血浆,还看到你……”郗阳身子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我始终握着他的手。
郗阳慢慢缓和下来,继续道:“我梦到一个声音,对我说,爱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你仔细想想,那是谁的声音。我给你个范围,就往古早影视剧的方向想。”
郗阳微微扬了扬嘴角:“师兄……”
“不对吗?”我站起身,坐在他旁边,把他搂在怀里。“这不都是金庸、古龙年代常用的梗?”
“可是,真的有人这么告诉过我,而且,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谁?”
“我……舅舅。”
“肖映诚?”
“恩。”
我心下一动。郗阳从前总对肖映诚直呼其名,每次我提起这人,郗阳脸上的厌恶之情也从不加掩饰,最近倒是有了些许变化,如今又称呼他为舅舅,这要是让肖映诚听见,会不会喜极而泣?
不会,他不会。经过几次接触,我已大致了解了肖映诚的性格,就算在背后偷偷抹泪,他也不会在郗阳面前表露情感。
小滕旭所讲的童年故事,我已让黄泽调查过,基本都对得上。看来真正的滕旭对肖映诚而言意义重大,他才会想让这个“替身”带着两人儿时的记忆,记得他这个哥哥。
我想了想,总结到:“你舅有病。”告诉自己的外甥“爱你的人都得死”,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他有他的根据。”郗阳说。他靠在我肩膀上,声音低低的:“DMDS是基因缺陷,父传子,母传女。”
我点头,表示知道。
自从我得知郗阳有这个病之后,我打开了写论文时候都懒得看的网站,找了几十篇关于DMDS的文章,一一仔细研读,发现这病目前基本无解,大多数治疗采用与MDS(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相同的方式。
然则MDS本身就难以攻克,DMDS的病理与之相去甚远,两者本就不能等同,又如何用相同的方法医治?
没有人可以告诉我,郗阳还有多少时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无助无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郗阳接着说:“上次的通话,舅舅告诉我,我妈怀孕的时候,就知道了我是男孩儿,会遗传我爸的病,可她依然选择生下我,抚养我,爱护我,努力救我。然后,她和我爸都死了,连同我其他的血亲,全都死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话一出口,我自己愣住了。不对,肖映诚跟他说这个,说明肖家几乎被灭\\门,很可能真的跟郗阳有关系。“他还说什么了?”我问。
“没什么了。”郗阳说。许是怕我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没说别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所以,你潜意识里开始担心我,开始做噩梦,甚至分不清楚梦和现实?”
郗阳略略点头,我笑道:“这么迷信?这可不是医学博士该干的事儿。”
“是法医人类学。”郗阳纠正我。
“啊对对对!”我点头,趁其不备,一把把他捞起来:“小法医,别乱想了。来,我们研究一下‘人类学’。”
哄好了雪嘉,接下来,终于是我与小百合的二人世界了!我把郗阳放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小百合穿着我的T恤,肥肥大大,妥妥的下衣失踪,我也本着实事求是的严谨态度,让他的下衣火速失踪了。
“小伙儿挺精神。”我逗弄他一下,抬头看他,小百合回看我,面色绯红,眉眼弯弯的。我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翡翠,问:“喜欢吗?”
郗阳低头,拿起那坠子,晃了晃:“喜欢。师兄给我的,我都喜欢。”
这小混蛋就知道哄我,还不忘了撩。
我当时哪里想得到,不久之后,就是这个人,用这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坠子,看了半天,然后对我说:“挺好的,就是这中间的百合,有点儿土。”当我对我们的关系无能为力时,我才想到郗阳的好,当时只道是寻常,却忘记寻常的每一天,组成了一辈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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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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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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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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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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