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上班那年,赶上了龙城建制的整数年,跟去年一样,要“大庆”。怎么个“大”法呢?就是正月十五晚上,要在天龙山的广场上放一“大”堆烟花。新闻里说,这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庆贺方式。xiumb.com
龙城冬天贼冷,那天又赶上刮风,领导们看一会儿热闹,就撤了,但我们不能,我们得坚守岗位,为了现场“喜气洋洋的人民群众”。但是那天实在是太冷了,而且风一吹,烟花的效果也不好,很多群众比领导撤得都早,所以烟火表演刚开场,广场上基本就只剩下执勤的警察了。
我站的岗位,正好是个风口,要命的是,烟花活动要持续四十分钟!那天,我看着天上的月亮,还有被吹得不成型的烟花,感受着寒风穿过多功能服,扎在我身上,我他妈第一次知道“冻得直想吐”是什么感觉。回去的路上,我开车都费劲了,到家煮了一碗方便面,连汤都喝干净了才算暖和过来。打那年开始,我每年正月十五从天龙山执勤下来,都要煮一碗方便面,也是从那年开始,我就恨上了正月十五执勤。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副支,我已经有了流动巡查的权力,也就是说,我可以和群众一样来回溜达,而且今年,我有郗阳了!
我带队先到,兄弟们四散开来,到各自岗位,我站在天龙山公园大门口的雕塑前等郗阳,裴欣开车带他过来。然而,我不仅等到了郗阳,我还等到了顾子俊!
“你什么情况?”我站在中间,把他俩隔开,不让顾子俊太靠近郗阳。顾子俊被我吓得不轻,直往我妹身后躲。
郗阳握了握我的手,没说话。他早摸清了我的脾气,这会儿但凡他帮顾子俊说一句话,我就会炸毛,所以他牵我的手,没说话,却能让我平静下来。
“你怎么找着他们的?”我问顾子俊。
他往前走了一步,慷慨赴死似的:“我在停车场入口拦住他们的。”
当真不要命了!
“我同事昨天没告诉你?报案打110,找我也行,别找郗阳。”
顾子俊哆哆嗦嗦,小声说着:“我不报案……我没案子……我只是,没有朋友,一个人害怕……”
这给他委屈的!我说他啥了?不过看顾子俊冻得鼻尖发红,也不知道他在停车场等了多久,再想想弩\\弓\\的事儿一直没有下文,我多少有点儿过意不去,也就不好再凶他了。“行了,你以后有话直说,别老弯弯绕绕的。”
顾子俊点头,郗阳却在我虎口处掐了一把。对,我就是要说给这个小骗子听的。
我们四个一起往前走,这会儿时间还早,人不多,路边有个卖小灯笼的摊位,我问郗阳要不要,没等郗阳开口,裴欣拎起一个就走,指着我对老板丢下一句:“他付钱。”
我能怎么办?这是我亲妹妹!
“老板,来三个。”我扫码付钱,郗阳拉住我。
“师兄,买这么多干嘛?”
“这不一共仨小朋友。”我扬扬下巴,示意,我妹、顾子俊、郗阳。
郗阳眨眨眼睛看我:“你什么时候把我当过小朋友?”
滚蛋!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拿着。”我给他两个。“你给顾子俊。”
“为什么不自己给他?”
“让我给别的男的送东西?”你是不傻?
“那怎么了?你是醋精,我又不是。”
“赶紧去!”回家再收拾你。
顾子俊收了灯笼,回头看我,笑得像得了宝,隔着五米远跟我喊谢谢。我也开始反省了,看我把这孩子吓得。
其实我并不反感顾子俊,于公于私都没有,可他出现在郗阳身边的时候,我常常感到莫名的不安。或许因为他跟郗阳一样,都那么年轻,有可期的未来。可我是真正意义的人到中年,工作也就那么回事儿,工资就那么点儿,还要还房贷,这辈子就算看到头了。郗阳这么可爱,我拿什么留住他呢?
裴欣是吃过晚饭出来的,但路过小吃摊的时候,我是真没看出来她吃过饭,这也要那也要,光烤面筋就一次要了五串!
我说:“你在男孩子面前注意点儿吃相。”
裴欣特有道理:“他俩,我能嫁哪个?都不能吧?我注意啥?累不累?”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没听你说过,你恋爱过没?”
“没有。”
“你都这么大了,一次都没有?”
我妹瞟我一眼:“你不也32了才初恋?”没等我说话,这死丫头突然拉了我一把,低声问:“什么感觉?”
我懵了。“什么……什么感觉?你挤眉弄眼的,干嘛?”裴欣目光在我和郗阳身上来回逛游,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靠!你要死!”
“别吝啬嘛,分享一下!”
分享个屁!小时候我咋没掐死你?
“郗阳跟你说了?”
“没,小嫂子害羞着呢。”
“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好说,靠感觉。”裴欣抬头,拿竹签比划了一下眼前的人群:“这就跟你从一堆人里,看出一个小偷,是一个道理。”
“操!站住!”裴欣话音刚落,我已经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三分钟以后,同组执勤的兄弟把我刚抓的小偷带走了。
郗阳他们仨在冰面上玩儿,我穿个多功能服,撕了肩章其实也看不出是警服,但我毕竟有勤务,没必要贪玩儿,就站在亭子里看他们,拎着三盏小红灯,推推嚷嚷,打打闹闹。他俩都知道郗阳身上还有伤,很注意分寸,但我妹对顾子俊下手是真狠,不一会儿功夫给孩子推倒三次!
我招呼她:“你要是把人家摔坏了,你得娶他!”裴欣没啥反应,顾子俊竟然害羞得低下了头!我他妈感觉自己说错话了!
今天天气不错,天龙山游乐项目很多,裴欣从小沉迷射击游戏,见着了就走不动道。我看了看架子,问郗阳:“有喜欢的吗?”
郗阳想了想,指着最上面的大狗子。“那个吧。”
“你还真喜欢狗。”我招呼老板拿枪。
“倒不是我想要,想给雪嘉。”
我上塑料子弹,瞄了瞄,问:“给他做伴儿?”这枪是歪的,战地狙击手用正合适,免得被人抢去打自己人。
“做——”郗阳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吐出几个字:“床伴儿。”
我一枪打出去,塑料子弹“啪”得一声钉在了气球旁边的泡沫板里。
“哥!你也太菜了吧?”裴欣一枪打爆一个气球,一脸嫌弃看着我。
“打你的!”我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郗阳:“笑!还笑!都怪你!”
郗阳吐吐舌头,我就想要他,只是碍于人多,回去再咬。
我调了调位置,打了十枪,全中。我敢在郗阳面前打,是因为我有实力显摆。我跟黄泽比不了,但瞄得准,手也稳,新警培训的时候,我就因为打枪,被当时还是刑侦队长的柳政委看中过。他想让我去刑侦,但我是出入境定向招录的,刑侦岗又没有学英语的能换过来,出入境的队长不放人。我就这样去当了“厅长”,出入境证件办理大厅厅长。后来兜兜转转,我还是当了刑警,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像我爱上郗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我妹已经看习惯了,顾子俊大呼小叫,郗阳不夸我,却悄悄树了大拇指。我招呼老板:“要那个狗!”
老板说:“先生,那个狗打破五十个气球才给。”
擦?抢劫啊?那毛毛玩具值那么多钱?
裴欣又一枪出去,打爆一个气球,冲我喊:“哥,我不要娃娃,咱俩一人二十五!”
这数字怎么这么别扭?
“算了,各二十吧。顾子俊,你打二十枪,中十个,没问题吧?”
顾子俊信心满满地点点头。
然后,我和裴欣打完了,问顾子俊:“怎么样了?”
顾子俊擦了擦汗,我往前一看,他面前那块板子上的气球,几乎是满的!
我补了四枪,裴欣补了五枪,郗阳拿到了毛毛狗,我们四个从游戏区出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说要去做摩天轮。我心说现在大冬天,半夜在山顶上坐摩天轮,一会儿到顶上给你冻抽抽了!何况——“你们去吧,我执勤呢。”
“那我陪师兄,我也不去。”还是小百合体贴我。
至于我妹——“行,那我俩去,哥你交一下钱。”
我和郗阳找了个避风且人少的地儿站着,看摩天轮慢慢转动起来。我问郗阳:“你说,裴欣要是跟顾子俊在一起……”
“你别瞎说。”郗阳打断我。
“我知道不可能,我妹我还不了解?就是想想,挺好玩儿的。”
郗阳看着我,叹了口气:“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
有她那么当妹妹的吗?你知道她平时都跟我说些啥吗?
“对了,你们过来路上,顾子俊跟你说过什么吗?”我问。
郗阳摇头。“我也以为他要找我说刘向南的事儿,但他一句也没提,我也不好直接问。”
上次顾子俊出现在医院,之后就没了动静,他当时说怀疑刘向南没死,却没个前因后果,后来也没联系过我。他老琢磨找郗阳,难道真的是因为无聊?是我想多了?
我问郗阳:“刘向南死的时候,你也在,有没有可能他是假死?”
郗阳微微蹙眉:“我没办法判断,那天我没等到跟前,就被他老婆带着人推出去了。”
也对,郗阳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刘向南死的时候,郗阳正晕着。“那顾子俊见过刘向南的尸体吗?”
“听他之前说的,应该是没有。但刘向南死在医院,他死前有检查有抢救,确实是他本人,送进去的时候已经是肾衰了。”
“你到底为什么舍命救他?”尽管柳政委说过,郗阳不对我说的信息,是他们有所考量的,我还是忍不住问。
郗阳抱着那只毛毛狗,一下下的摩挲着它的耳朵,沉默了片刻,说:“因为我以为,事情就要结了。”
“他是知情人?”
郗阳点头:“他跟我说过,自己快死了,不想带着秘密进棺材。其实我也希望他没死。”郗阳笑了,笑得有些苦。“柳政委跟你说过,我私自在实验室合成cis-t1016吧?”
我点头。郗阳从不称那东西为“换梦剂”,他说过,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恶心。明明是坑脏的勾当,却好披上好看的外衣,罪恶永远是罪恶,再多粉饰也是徒劳。
“我想找破解办法,但是没有用,我没办法验证。”
验证?“你的意思是,真人实验?”
郗阳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琥珀色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我拿自己做过实验,但是没有用。”
我心里一惊!我想我的表情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想法。郗阳握了握我的手,他指尖冰凉,比平时还要凉一些,我拉开多功能服,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裹好,尽量给他一些温暖。
郗阳抬头,在我下巴上轻吻了下,笑着说:“其实没事的。”郗阳的语气淡淡的,像在谈论一个普通的研究对象。“cis-t1016只对14岁以下的儿童有作用,脑发育一旦成熟,就很难起作用了。”他转头,看向摩天轮,我循着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到裴欣和顾子俊,他俩看着城市的方向,顾子俊正指着前方比划着,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所以,”我说:“顾子俊不是被刘向南洗脑的,对吗?”
郗阳点头。“我之前也怀疑过,还特意注意了顾子俊胳膊和后颈,什么也没有。不过那些人为了掩盖痕迹,会给他们的‘定制商品’除疤,甚至做小型的整容手术。但按照顾子俊的说法,他是成年之后遇到刘向南的,所以我觉得,他不是被洗脑了,他只是……”
“只是爱错了人吧。”我说,把郗阳往我怀里揽了揽。
郗阳搂住我的腰:“还好我遇到的是你,不会错。”
我抬手,揉他的头发:“说案子呢,怎么又开始了?”
郗阳嘻嘻的笑:“我男朋友这么好,我高兴啊!”
我真是受不了他了:“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我在他额头上啄了一下:“等会儿他俩下来,你们就回去吧,让裴欣送你们,回家等我。”
“不要,他们回去,我在这儿等你。”
“你都冻成冰棍儿了。”
“没事,我不冷。”
扯淡。我拗不过他,只能折中:“算了,等会儿带你们去公园管理处吧。”
郗阳点头,乐呵呵说:“好!”
不知道我们四个谁是柯南体质,我们刚到那儿不一会儿,就死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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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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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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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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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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