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过去,跟肖映诚打了招呼,他面上有些憔悴,想必也是很辛苦的,看着我的时候竟带了几分愧色,说了声:“对不起,没能照顾好郗阳。”
我一愣。虽说我跟郗阳在一起,但要论亲疏,应该还是肖映诚这个做舅舅的更近一些吧?
肖映诚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那人立即会意,冲我点了下头,转身进了电梯。我看了暗暗佩服——这人牛逼啊!这领会能力,要是进了机关,绝对是领导面前的大红人,实力跟张超不相上下。
我带肖映诚在郗阳病房门口看了一眼,见小家伙睡着,他也就没进屋,转身跟我说:“你取件衣服出来,外头冷,我跟你聊几句。”
我本想说不用,但楼道确实有点儿冷,我跟郗阳舅舅聊天,总不好靠在暖气上。
肖映诚坐在那张长椅上,周遭气场跟刚才顾子俊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小护士路过多侧目偷瞧两眼,连推着辅助架子的大妈,都要多往这边走上几趟。我又想起之前在楼上看到郗阳下车,肖映诚搂了一把他肩膀的时候,郗阳抬起头,我却躲了起来。
在郗阳出事之后,我才知道,他舅舅就是“新月”的老总肖映诚,也是在那时候我才明白,郗阳之前说自己是肖家第四代小少爷,原来并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不得不承认肖映诚的沉稳与别人不同,极富杀伤力,想必在商场上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长久下来才练就了如今不怒自威的模样。我心里默默叹着,这样一个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甚至男人要沦陷在他面前。
“我已经去你们局,做过笔录了。”肖映诚先开口。
“辛苦了。”我诚恳道,接着问:“那天,是怎么回事?”
肖映诚看了看走廊尽头病区的大门,半晌儿,收回目光,沉声说:“最近因为几个并购案,我跟几个财团闹得不太愉快,我想,那伙人应该是冲我来的,要么碍于我身边总有人跟着,要么是怕我看出问题,没直接绑我,却找上了郗阳。”
肖映诚语气诚恳,而且,他似乎并没有说谎的必要,但这样解释,很多地方说不通。我追问:“您有怀疑对象吗?”
肖映诚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古怪,旋即笑了。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称呼有些奇怪,但我该叫他什么?跟着郗阳叫舅舅?可肖映诚大我不到十岁,面向又年轻,但我叫他肖先生,又显得生分,叫肖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
肖映诚伸手,轻轻按了按我的肩头。“一家人,随意些。”
一——家——人!原来得到对象家里肯定的感觉这么好!我瞬间感觉肖映诚身上散发着一种慈祥的光。
但是我错了,他要是慈祥,那郗阳就不会受这么多折磨了。
我从幸福中醒过神儿,回到直接的问题上:“舅舅有怀疑目标吗?”
“这个不好说。”肖映诚摇摇头。“牵扯太多,我也不好跟警方多说,所以更觉得对不住郗阳,也让你为难。”
他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追问什么呢?但无论他是否了解,我都想要求证一件事:“郗阳在海城的时候,真的只做法医吗?”
肖映诚笑着,看向我:“当然不是,他还是肖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这话倒是真的,我看郗阳的模样,不像是会洗衣做饭的人。但是他吃东西倒不像是大户里出来的,反倒是随便给一口不饿死就成那种。
但此时肖映诚这么说,让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人家外甥在海城过得好好的,偏让我招到龙城局来,当什么顾问,他一个学生,有啥好问的?肖映诚这儿还以为,是自己商场上的对手报复他,连累自己外甥,可在我眼里,郗阳此次遭遇更像是跟“白骨案”有关。不管郗阳为什么追查这案子,不管那天围攻我们的头盔男是何用意,这案子查来查去,到最后稀里糊涂封了卷,我难辞其咎。
我就这么轻易被肖映诚打乱了心绪,却还不自知,渐渐被他带着,偏离了原先的话题。聊到郗阳身上的注射的痕迹和缝合的旧伤口,肖映诚说郗阳小时候身子弱,又调皮,连病带伤,久了就这样了。他这么说,我就信了。他是郗阳的舅舅,唯一的亲人,还是抚养他长大的人,他的话,我想当然的信服。
肖映诚又跟我聊了一些,到后来无非是些长辈对小辈的叮嘱。末了,肖映诚笑着说:“裴然,我倚老卖老,仗着辈分叨唠,你多担待吧。”
我忙说:“没有没有,应该的。”我真心这么想。
等电梯的时候,肖映诚突然转头问我:“裴然,你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
我?他一个大老板,羡慕我一个累死累活的公务员?这是什么总裁文套路?
我琢磨了片刻,我哪儿值得他羡慕?
身高将近一米九?可肖映诚比我矮不了几厘米,少说也有一米八五往上,身材也很好,长得也不像四十往上的人。总不会是年龄,他四十二,我三十二,按月份算他大我九岁多,并且功成名就,配得上“不惑”二字,而我高不成低不就,三十根本立不住。
我想不到,看向他,等着题主揭晓答案。肖映诚却笑了。这次,他的笑让我有些看不懂了,三分苦涩,七分调侃。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肖映诚对我说:“我羡慕你,不姓肖。”说完,他进入电梯,向我点头道别。此时我发现,电梯里面还站着一个人,也在冲我微微欠身,那正是之前跟在肖映诚身边的人!如此精准,他怎么做到?难不成一直在里头等着老板?
我打了顾子俊电话,他说他已经回家了,我问到刚才他说的事情,他支支吾吾,最后说电话里不方便,他改天再找我。护士叫我过去,我叮嘱了顾子俊两句,便收了线,也没再多想。
大洪来送饭的时候,跟我讲了调查组的进度。肖映诚跟他们说的,和跟我这儿说的一致,以为自己被竞争对手针对了,对方不敢动他,就拿郗阳开刀。
调查组基于此,将案件定性为故意伤害,这让两城领导多少放心了些,因为这并不是故意针对警方的挑衅,只不过大财主的继承人碰巧是个穿制服的而已。此后,虽然上头依然很重视这事儿,但毕竟性质不同,有些手段被认为是不必要的,也就撤掉了。
我没什么胃口,大洪坚持要看我吃完东西。“泽泽说了,裴队都吃完了,我才能交差,否则晚上睡地板。”
“泽泽?等会儿,你现在管大黄叫泽泽?”我怎么觉得这么酸呢?
大洪一愣,小脸儿黑红黑红的,简直成了紫色。
我追问:“你私下都是这么叫他?”
“啊?啊……啊!”二声,一声,四声,洪亮用三个语气词表现了自己具有小学一年级的语文水平。
“那他管你叫啥?”我试探:“亮亮?”
大洪喉结动了动,没否认。
“在单位怎么没听你俩叫过?”
“怎么好意思?从我俩来单位,大家就大洪、大黄的叫,日子久了就叫开了。您这是跟我俩熟悉,否则在单位一提洪亮、黄泽,几个认识的?就好比法医的周哥,大家小周小周的叫他,我现在问一句,您记得他全名不?现在就回答。”
我还真就蒙住了。
大洪接着说:“称呼这东西挺神奇的,我叫他大黄,我俩就是工作状态,我叫一声泽泽,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了。”大洪一脸的幸福,然后问我:“对了,您叫郗阳什么?”
“郗阳。”
“……”大洪轻咳了两声。“饭要凉了。”
到底等我都吃光了,大洪才满意收了饭盒。我心里嘀咕,郗阳你可快点儿好起来吧,我再这么光吃不运动下去,你好起来可能就看不上我了……
“对了,郗阳的卷能给我看下吗?”我问。
大洪面露难色,刚要说话,我摆摆手:“算了,还是回避吧。”
大洪点头。“看是看不见,不过您作为家属,基本知情权还是可以有的,裴队您想知道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膀,问:“那伙人要干嘛?把郗阳扔在杨树村,是不是跟白骨案有关?”
“还真就不见得。”大洪摇摇头。“从现在的情况看,郗阳都是皮外伤,看来对方也不想下死手,至于扔到那个坑里,也许是那地儿前阵子发现了白骨,上了新闻,对方故意恶心他舅舅。当时坑里的东西咱们都已经清走了,从郗阳胳膊上的痕迹看,对方应该是小心的把他放下去,而不是推下去的。还有就是手机,他们给了郗阳手机,明摆着是让他求救,也说明整人的意图大于伤人,更符合他舅舅说的商业上的敌对关系。只是郗阳身体底子差,加上伤口感染,反复发烧,才严重了些,要是我这体格,估计不用等救援,自己直接爬出来了。”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那郗阳是怎么被绑走的?他一个大活人,对方总得用个车吧,查到车辆信息了吗?”
“还没有,但有一点基本能确定,郗阳是出去跑步时候,在监控盲区被劫走的。”
“跑步?”
“对啊。还是他舅舅提供的线索,说郗阳当时自己出去跑步,他还问了要不要带上保镖,郗阳不肯,说那样太别扭,肖映诚也就没坚持。后来小区监控也有郗阳跑过去的画面。”
“你等等。”我打断他。“你确定是郗阳?”
“是啊。”
“让图侦放大看的?正面?”
“那倒不是,是个背影,一闪而过。”
“怎么知道是郗阳?”
“身材、衣着、时间,完全对得上。”
“那就是不确定了?”
“……”大洪顿了顿,说:“我再找图侦确认一下吧,再看看大黄能不能从手机信号上找找线索。”
“不用了。”我看向病房的方向。“等他醒了,我来问吧。”
肖映诚把郗阳出事的责任归咎于自身,说自己不该让郗阳一个人出去跑步。但郗阳会去跑步吗?冬天,一个人,在别墅区室外?他那个只要维持生命体征,连吃什么都无所谓的性子,会去锻炼?
即使他真的听了我之前的话,想要开始健身了,他那么怕冷,车里暖风坏了他都能抖得筛糠,为什么在雪天出门跑步?肖映诚的别墅里连个健身器材都没有吗?wWW.ΧìǔΜЬ.CǒΜ
谁在说假话,又为什么说假话?现在,我只想让郗阳快点好起来,别人我全不信,我只信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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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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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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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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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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