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落日熔金(刑侦)>第 15 章 第十五日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提那轻轻的一吻,就像我们都没提我在隋亮家门口吻了郗阳的额头,但是,我总觉得,我们的关系变得跟以往不同了。

  有时候,我们各自喝着茶,翻着资料,抬头目光相撞,会不自觉对视好久,再各自忙碌手头的事。早上洗漱,卫生间空间狭小,错身进出,彼此会离的很近,两人面对面站着,总觉得下一秒会发生点儿什么,但最后却都笑起来,照常洗脸、刷牙、刮胡子。

  那阵子,我俩的关系处得还挺小清新的,但是真正在一起之后,就很少有这种画风了。

  有时候,我们各自看着书,偶然对视,下一秒,就完全顾不得那些印了字儿的纸,狭小的书房里一片狼藉。早上洗漱,我故意挤郗阳的牙膏,他更是狠,直接抓过我的牙刷在自己嘴里蹭两下,一把给我塞回嘴里,若无其事的漱口。

  从过去到现在,不变的是,我对他的喜欢,还有,他那百年不改的邋遢!就不能符合一下大众对法医的刻板印象吗?就算你不起那高冷的范儿,那白大褂就不能注意点儿吗?动不动就满身是血站在家门口,邻居都快被你吓死了好吗?!

  秀了这么久的恩爱,有点儿累了,说说我俩被头盔男围攻的事儿,毕竟工作还是要做,案子还得要破,只有抓住那个背后的魔鬼,我的小百合才能真正安心。

  那天,郗阳告诉我很多信息,每一条都足够我惊讶,但是,郗阳是谁?郗小骗子不是白叫的!他给我的消息,至少有一半儿是假的!

  郗阳说:“其实我一直在追查一些案子,也了解一些隋亮的事情,那天的头盔男,是想要警告我闭嘴。”

  后来事实证明,这句话基本属实,也就是说,第一句就有问题!那些人不是想警告他“闭嘴”,还是要告诉他,不要再有其他的动作了,老板舍不得弄死你,你也别把自己作死了!

  我当时哪儿知道啊,就问他:“你都查到什么了?”

  “我只能确定,陷阱是隋亮自己挖的,目的也确实是打猎。”

  “怎么证明?”

  “无法证明,我没证据,如果有,我早交给单位了。”这话倒是没毛病。

  “还有呢?他怎么掉下去的,你有线索吗?”

  “这个要以后再说。”

  “好。”我以为他意思是这事儿不好查,以后查清楚了再说,郗阳的意思却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我,因为一旦他告诉我,我就会发现,我的小百合,其实是一株曼陀罗。

  郗阳接着说:“隋亮邻居提到的那个孩子,在隋亮死之后,被送进来福利院,后来就消失了。”

  “消失了?”

  “对,没有领养记录,消失了。”郗阳说得特别轻松,仿佛这事情无关紧要。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隋亮是杨树村村民,肖阳是杨树村孤儿院的老师,那么隋亮当年照顾过的孩子,就是被送到肖阳所在的机构了?难道肖阳被烧死的事儿,跟这孩子的消失有关?琇書網

  我大概算了一下年龄,肖阳死的时候26岁,法医确定的隋亮死亡时间是16年前,那么就算肖阳是福利院老师,那时候她也才十岁而已,能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

  片刻分神,我把注意力转移回隋亮的案子,联系那天头盔男的话,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们发现白骨的线索,不会是你给的吧?”

  郗阳点点头,轻声说:“是我。”

  我靠真是小百合!“你这不光是个法医,还是神探啊!”

  “师兄……我不是。”

  “好了好了,别谦虚。”

  郗阳抿了抿嘴唇,接着说:“我本来以为,警方会顺着隋亮的情况,发现那个男孩儿的消息,找到杨树村福利院。”

  但是,警方,也就是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说,我确实了解到那孩子的事,但是没往孤儿院追查。为什么没查?因为没等我去,院长宋强的媳妇就被人烧死了,而我揪着宋强问了好多次,他就像个被架空权力的傀儡,啥都不知道,想问问老院长,发现老人家也仙去多年。

  那么肖阳的死,是不是也跟那伙头盔男有关?就像那人说的,我们比他慢了一步,肖阳已经在一场烈火中踏上了黄泉路。她在一场痛苦中,结束了本就痛苦的人生,留给我们一堆问号。

  “那帮,到底是什么人?”我有些心急,若肖阳的死真跟他们有关,那么郗阳岂不是也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你都查到些什么?”

  “我以后会告诉你。”

  “别以后了,就现在!”一副白骨,一副焦尸,还会不会再有人死?郗阳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

  “现在不行。”郗阳倔得像坚持不肯写作业的小学生,笃定我舍不得打他似的。

  审讯的时候,我常常对不愿开口的人说:“你不说,我怎么帮你?”不论是对嫌疑人、受害人还是证人,但是对郗阳,我说不出口,即使我很着急,但我不能逼他。

  “师兄,你信我。”郗阳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并不重,我却鬼使神差陷在他眼波里,点了点头。

  他信我,才肯说,我不能不信他。

  “你接着讲。”我强迫自己镇定。接着,我从郗阳那里得到了几个重要信息,这两条,全是真的。

  第一个信息,是肖阳背后有个金主似的人物,一直为福利院提供资金,也掌控福利院的运营。让我震惊的是,这个金主,甚至还决定着孩子以后的去处。

  第二个信息,更让我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看似福利性质的机构,实际上到处物色孤儿,然后以此为中转站,再把孩子收养人,也就是买家。这里,就像是个负责洗钱的洗衣店,只是他们洗的是人。

  我并不纠结于郗阳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我需要的是证据。

  我以进一步了解被害人信息的名义,再次询问了肖阳的丈夫宋强,这次问话印证了郗阳的“猜测”,也让案情更加诡异了。

  首先,宋强知道肖阳有金主的事儿。相敬如宾果然是逢场作戏,全是演给别人看的。事实上,宋强跟肖阳结婚之后,从来没碰过她,甚至于除了有结婚证、挂名福利院院长之外,他其实是肖阳的办事员。

  我们问了很久,宋强始终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说每次都是有一辆黑色的大车过来,把肖阳接走。我们想从车辆入手,找交巡做追踪,但最近的一次已经是一年前,根本无处可查。

  其次,关于肖阳参与贩卖人口的事,大洪只问了孩子们的来源和去向,宋强就急于撇清自己,反而露出了破绽。后来他大抵是怕那些人弄死他,干脆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烧死肖阳,真是一手“好棋”,吓得所有相关的人紧紧闭嘴。

  这事儿我们也试图从领养端查起,却更是蹊跷。从这里领养的家庭,要么本就是海外的,要么就是很快移民了。虽说龙城现在也算大城市了,但毕竟刚刚提格为副省级,一个处在龙城边缘小村落里的福利院,却吸引了这么多外籍和准备移民的人来领养,这啥情况?市里给了那么多优惠政策,吸引到的外资项目都不如这个福利院多?

  除了以上两点,我们还得知了另一件事。

  似乎有名无实的夫妻做久了,宋强对肖阳的怨恨极深,除了背后有“金主”,在宋强看来,肖阳还存在更加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你说你媳妇什么?”大洪差一点儿站起来。不怪他震惊,我要不是腿疼,我可能先站起来了。

  宋强嘿嘿笑了笑。“就是……就是那么回事儿,哎呀这家丑,怪不好意思的。”

  操,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跟人假结婚,吃软饭,怎么不觉得不好意思?

  大黄一边敲着笔录,一边问:“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说的这个人,很可能跟肖阳被害有关系,所以还是请你说得清楚一些。”

  “好好。”宋强点头答应着。“是这么回事儿,有一次啊,肖阳她喝多了,醉得很厉害,那小脸儿红的,身子软的,我就想,等她睡着了,搞一搞她,也不浪费是吧,哈哈哈。”

  大黄咳嗽一声,宋强抬起头,如春梦初醒。“那个,我说我说。我听见她迷迷糊糊的说,什么她舅爱她妈,不爱她,哎呀我当时吓了一跳,心说这有点儿不对劲儿啊,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亲舅舅,也不知道她那个爱啊不爱的,是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我就觉得挺恶心的,就没有搞的心思了。”

  肖阳遇害之后,我们查了她的社会关系,发现她并无父母,更没有舅舅。那么这个所谓舅舅,难道就是金主?

  大洪问:“她跟你提过她舅吗?”

  宋强摇头。“她的事儿,我知道的少,我就是个干活儿的,她要是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我也都通通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儿啊!”

  大洪看了看我。我靠在椅背上,因为脚腕还疼,只能伸展着腿,一身黑,加上这个姿势,不像警察,倒有点儿道上混的意思。

  做笔录期间,宋强看大洪和大黄的眼神儿,都多少有些发憷,但是对着我的时候,倒有几分侃侃而谈的意思,比如刚才他说自己想趁肖阳醉酒搞搞她的时候,几乎是跟我唠的。

  那就再唠唠吧。

  “我还真挺好奇她舅舅的。”我靠在椅背上,开始向宋强“打听八卦”。“那你不知道她舅,她妈你知不知道?说不定,这里头,有事儿呢。”

  “就是就是。”宋强跟得了知己似的,看来这段八卦,他憋得久了。“我后来找了个她心情不错的日子,跟她打听她家。我没好意思直接问她妈。她就说,她小时候生了病,很多事儿记不清了……”

  “我小时候生了病,常常要打针,很多事儿记不清了,六岁那年,我妈生病去世了,我爸是个懦夫,抛下我跑了,我跟我妈的姓,叫肖阳,我有个舅舅,他很疼我,但是他很忙,我经常见不到他,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他,那样,我就能天天见到他了。”

  几个月之后,我们和海城公安一起,突袭了一处别墅,解救了一名被拐卖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神情有些呆滞,机械性的说着以上那些话,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那是宋强交代的,他被害“妻子”的身世。

  在场的人还没缓过神来,郗阳走到小女孩儿面前,蹲下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好了,以后不怕了,再也不用打针了。”

  小女孩儿低头看他,问:“舅舅说了,打针才能好。”

  郗阳笑了,笑得温柔和煦。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对那小女孩儿说:“哥哥是大夫,哥哥现在告诉你,你已经好了,不用打针了。你高兴吗?”

  “恩。“小女孩儿点点头,然后四下看看。满屋子的人,荷枪实弹,黑压压一片,她却一点都不怕,也不惊讶,就好像见惯了似的,目光在几个戴头盔的特警间来回扫。

  “你在找人?”我尽量放低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小女孩儿点点头。“舅舅呢?”

  郗阳依然笑着看她。“舅舅,只是你人生中遇到的一个人,等你长大了,长高了,像这里的人一样高,你就会知道,你的人生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你会遇到爱你、你也爱的人,那个人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那小女孩儿看看他,又看看我,像是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懂。我俯下身,撸起小女孩儿的衣袖,那些大大小小的针孔和输液的痕迹触目惊心。

  我再看向郗阳的时候,他慢慢闭眼,不动声色的向我点点头。那些针孔和痕迹的位置,跟郗阳身上的一模一样,而在烈火中死去的肖阳身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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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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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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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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