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账的事情自然得继续下去,所以,必须还得想办法应付郝江涛和毕胜,张伟光也是一颗定时炸弹,好在此次入宫也算不虚此行,毕竟解除了君臣二人之间的误会,即使日后查出张常氏做的假账,张佑也能把他自己摘出来——他这可不是明哲保身出卖张常氏,实在是他分的清轻重,保全自己,就是保全所有的人。反之,若是他出了事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有时候真的不是政治家天生冷血,实在是被逼无奈,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每时每刻都要面对这一类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每一个成功的政客,所代表的绝对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一党一派,一旦失败,成千上万人的命运都将被改写。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才是一个成功政客最佳的描述,不要羡慕他们,他们未必有普通人活的开心。
“小曹,我有一个想法,你帮着我参详一下。”出宫的时候已到下钥的时辰,所以朱翊钧派曹爱金亲自送张佑。
按级别两人是可以紫禁城骑马的,不过两人安步当车,不紧不慢的往外走,曹爱金的随从远远坠在后头,不敢上前打扰两人。
“您说。”曹爱金简短的说道。
“先不忙着说,我挺好奇,你这沉默寡言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www.xiumb.com
“没事儿,反正还远着呢,你说就是,我不着急。”
夜色之中,曹爱金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幽幽说道:“说起这话,得有三十年了吧?那个时候我刚入宫不久,张鲸公公都还在先帝潜邸打杂呢,当时认识了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他比我早入宫两年,伶牙俐齿,极有眼力,是前司礼监秉笔太监高忠的门下,年纪不大就当了打听官儿(内府各家私臣,见《酌中志.内府衙门识掌篇》),可谓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
可能是憋的太久的缘故,一旦拉开话匣子,他便滔滔不绝了起来,张佑也不打断,只静静的听着。
“……那个时候他对我特别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所以也没人敢欺负我。当时我特别羡慕他,暗中以他为学习的榜样,就希望有朝一日,如他那般能说会道。”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张佑猜着他定然是陷入了回忆,并不出言打断。
良久,他才悠悠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景不长,有一天,他忽然就被高公公抓起来了,原来,邻府的一个少监问他关于高公公的事情,他出于显摆的心理,就真跟他说了,结果此事关涉高公公的隐秘,被那少监的主子在御前上了眼药,搞的高公公十分被动,回府之后,自然迁怒到了他的身上……我是亲眼看着他被活生生打死的,一棍又一棍,开头的时候他还有力气嚎叫,求饶,打到后来,皮开肉绽,便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最后被扔死狗般扔到了安乐堂,我给上司送了十两银子请假,去伺候了他一宿,天亮时,他躺在我怀里咽了气。”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些改变,张佑看不到他的脸,但却知道,此刻,他的眼角内一定蓄满了泪水。
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那人有你这般朋友,便死,也足以瞑目了。”
“我救不了他,我的心就好像被一只锋利的爪子狠狠的挠,一把又一把……”
“我明白,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不过,我真的能理解。”
曹爱金抬臂擦了擦眼睛,突然笑了一声,说道:“后来我就明白了,祸从口出,然后……”
“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也不失为一个明哲保身的好法子。”张佑打断了曹爱金,说到:“不过呢,你这也有点过了,孔圣人写中庸,不是没有道理的,过犹不及,不偏不倚方佳。当然了,你这性格已经形成,也用不着再刻意去改变。事实上,比较起来,其实我更愿意跟你这种人打叫道,而不是那些能言善道的。”
曹爱金轻轻笑了笑,说道:“这事儿憋在我心里好久了,除了跟师傅说过,您是头一个,说出来就轻松多了。刚才您不是说有事让我帮着参详么?现在能说了吧?”
“我想重开西厂!”
“什么?”曹爱金被吓到了,失声惊叫,接着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师叔,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前后两任提督,一个汪直一个刘瑾,可都没一个好下场的,尤其是刘瑾,最终可是受的凌迟之刑,所以此事,您可一定要三思啊。”
西厂由明宪宗和明武宗分别短暂设立,权势犹在东厂之上,两任提督都是大大的权宦,刘瑾更是被称为九千岁而不名。可惜两人搞的天*怒人怨,最终都没落得善终。
“我知道,这不是跟你商议嘛,田义这人很有本事,自打他受*宠*以来,我被搞的处处被动,偏偏又无法时刻守在陛下身边。本来,此事我义父是最佳人选,不过你知道他的为人,所以,我便想……”
“别别别,师叔,不是我不想帮您,实在是这胆子忒重,我挑不起来啊。”
“唉,要是你师傅在就好了……算了,当我没提吧,此事我再好好琢磨琢磨。另外,我让你查的事情不要放松,田义和郑淑妃的动态也要随时留意。不是我想争权夺利,实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告别曹爱金回府已是亥时初牌(夜里九点多),张佳琳却还没回来,拒兰琪说,有信儿传回来,查账的事情暂时没事儿,让他不要担心。
“这么晚,今晚她就不回来了吧?”张佑额首问道。
兰琪点点头,问道:“入宫如何,可有什么收获么?”
“还行吧,”张佑将今日经历简短说了一遍,末了道:“明日*你再入宫,你是女子,又有太后娘娘那层关系,入宫比我要方便的多,不光太后那儿,其它各宫也要多走动着些,不要舍不得银子,该花就花。”
“我省得的,郑淑妃那儿呢?”
“去,该什么样还什么样,权当不知道她跟田义的关系就是。”张佑说着一顿:“对了,有日子没见郑承宪了,那家伙干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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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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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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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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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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