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的那一刻他仿佛以为自己走错房间。浓烈的酒精味挟裹在初春料峭的风中扑面而来,窗外已经开始西斜的日光照进屋子,一种难以言说的死气沉沉弥漫其中。
他立刻反手关上门避免这气味散出。在训练基地内酗酒,这几乎会是断送一个青年球员国家队生涯的行为。
打开灯,白炽灯强烈的光线使得原本缩在床铺内的一团白色不明生物发出????的响动,随即露出半个脑袋,一头金色头发凌乱地支在头顶,而声音粗糙沙哑似是砂纸在地面打磨。“托尼?”
已经走去阳台看他到底喝了多少酒的克罗斯闻言皱起眉头,立刻返身回来,凑近路德维希才看到他泛红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以及似乎是因为哭泣而肿起的眼睛。
“你怎么回事?”克罗斯几乎立刻质问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像是在责备自己的弟弟。据他所知,路德维希绝不是一个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的冒失鬼。他的骄傲不会允许他自己在通往成功的路上横生枝节。
“我没事。”路德维希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成功激怒了克罗斯。
“你他妈管这个叫没事?”克罗斯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审视的模样,“你知不知道这会让你立刻完蛋!”
“我知道。”路德维希等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回答他,然后闭上眼睛轻飘飘地道,“那你现在要去告发我吗?”
像一只摊开四肢露出肚皮的猫,将自己的弱点拱手送上而毫无保留。
克罗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掐死路德维希。他是个疯子吗?“你知道什么是害怕吗?”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质问对方。
“相信我,托尼……我知道。”路德维希的声音近乎耳语,稍有分心便会错过,“不过首先……我能喝口水吗?”
克罗斯只好认命地从门后的位置去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他手里,又转身从自己行李中翻出退烧药丢过去。
“多谢。”路德维希慢吞吞地勉强吃过药,然后重新缩回了被子里。“那些酒瓶……拜托你了?”
我可去你的吧。托尼·克罗斯决定现在就去告发这个傻逼。
路德维希彻底清醒是在晚上。克罗斯在晚饭的时候和教练面不改色地撒谎说路德维希胃痛,鉴于这两个人在训练时都是数一数二的乖孩子,教练丝毫没有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妥,还特意嘱咐克罗斯给路德维希打包容易消化的食物。
“所以,说说看。”克罗斯尽可能自然地耸了耸肩膀,盯着这个正坐在桌前吃晚饭的人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到底怎么了?”他的话有些急促,更像是一种追问,而非寒暄时的闲聊。
果不其然,路德维希沉默了。他再开口时,说的话与问题毫不相关:“谢谢你的关心。”
该死的,谁要这种听上去就假惺惺的感谢?克罗斯心中不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含糊道:“那随你的便吧。”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路德维希似乎读出了他心中所想,加重了语气重复道。
克罗斯本想对此嗤之以鼻,但是看到路德维希那双绿眼睛中盛满的星光之后,可耻地屈从了。他开始心甘情愿相信那人说的是真的。“好吧,好吧……”他有些没办法地道,摊了摊手,“你不想说就算了……”
路德维希于是短促地朝他笑了一下,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感激。克罗斯因为这莫名的隔阂恼怒,但是对方这种示好的行为又无法让他心安理得地发火,于是只好选择不再追究。
糊弄过去室友的路德维希迅速转移了话题,将盘子里的青椒全都挑拣出来堆在一边然后告诉克罗斯:“我不吃青椒。”
“知道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克罗斯莫名其妙地问。
“所以下次替我打包食物的时候请记住这一点。”
“……关我什么事。”
“我是你的室友啊。”
“……”
两个人吵吵闹闹地收拾好行李,最后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已经十一点了。
“你能睡着吗?”路德维希突然问道。
克罗斯想到明天他们就要飞赴卢森堡代表德国参加欧洲U17锦标赛,内心翻涌出千般滋味,最终属于喜悦的那一种占据了上风。他诚实地摇头:“我现在好像有点紧张了。”
“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好。”路德维希笑得恶劣而毫无诚意,“这样至少我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心态不稳。”
“你滚吧。”
“你说我们可能拿冠军吗?”
克罗斯猛地拍下开关摁灭了宿舍的灯,有些恶狠狠地道:“睡觉!”他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些毫无根据的幻想而失眠。
路德维希低低地笑了几声,没有反对。
黑暗中,正当克罗斯以为旁边的人已经熟睡时,另一张床上突然传来路德维希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我第一次到德国的时候只有三岁,但是那时我和我妈妈的签证出了问题,我们只能暂时先回南斯拉夫去。”
“后来南斯拉夫分裂了,我们当时住在现在的克罗地亚。在克罗地亚生活的那几年我和妈妈还有祖母总是担心会不会因为战争死掉。[1]”
“我六岁来到德国的时候一句德语也不会讲,在课堂外学会的第一个德语词是‘尖耳朵’。小孩子们喊我‘尖耳朵的斯拉夫人’。我有时会被推倒摔在地上,有时会被人在储物柜上写字。”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感谢德国。我在这里才有机会真正地开始踢球。我喜欢足球,喜欢和我一起踢球的朋友,喜欢进球和庆祝胜利,喜欢与足球有关的一切事物,甚至是失败。”www.xiumb.com
“这里是我记忆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我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几乎都在这里得到,无论是足球,朋友还是完整的家。”
“我想留在德国,这不应该是个被指责的选择。”
迷迷糊糊间,克罗斯仿佛抓住了什么灵光一现的要点,然而下一刻却也伴随着他的朦胧睡意消散在茫茫的黑暗中。
在半梦半醒的时刻,他想他听到了一声隐约的抽泣。
[1]指克罗地亚独立战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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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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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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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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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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