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全不用说,安若一早就看透了,所以此刻才会表达感激。
安若收回手指,转身对几个少年说:“马步练到你们杜大哥这样就可以了。你们要是觉得我对他有手下留情,不妨去试一试。”
伍良等几个相互看看,他们自然不觉得安若对杜骁手下留情,毕竟昨日也是如此,安若只凭一指,就将他们推得东倒西歪的。但是防不住安若又补了一句:“你们五个一起上啊!”
——有这机会?
马宁突然站出来,朝同伴们使使眼色,小声说:“反正只是试试,我们又伤不了杜大哥。那便去试试呗!”
李景田等人渐也跃跃欲试,便拉上了伍良与米乐,五个少年,分成两排,立在杜骁跟前,各自伸出双手,后面的人将手掌搭在前面人的后肩,前面的人则伸出手,对杜骁道一声“得罪”,也伸出双臂,抵住杜骁的前胸和双肩。伍良喊了个口号:“一二三——使劲儿!”
五个少年,一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杜骁一推。
杜骁依旧纹丝不动。
“再试一回,你们可别故意让着你们老大啊!”安若在一旁添油加醋。
少年们的心思被安若说中了。他们敬畏杜骁,怕杜骁出丑,多少有些保留,没出权力。此刻听了安若所说,伍良继续喊了个号子:“再来——一二三!”
——杜骁依旧纹丝不动。
安若在一旁,偷偷朝杜骁使了个眼色,做了个鬼脸。杜骁会意,微微点头回应,安若登时笑了,她一脸的兴奋,满眼都是狡黠,一对点漆似的眼珠微微一转,似乎心里正生出无数狭促的坏主意。
“再来——一二三……哎哟!”
杜骁在关键时候突然收势,朝旁一让。少年们的劲力就全使空了,身体便无法控制地朝前冲去,后排扑在前排身上,前排扑在沙滩上,一下子都摔得无法起身,“哎哟”连连。他们若是早先没有使那么大的力气,想要推到杜骁,此刻也不至于摔这么惨。
杜骁则拍拍双手,往安若身边一站。
安若冷然道:“自己站起来!”
少年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没精打采,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伍良满脸自责,开口道:“娘子……”
“你们的马步练得没有你们杜大哥到家,下盘不稳,再加上你们的劲力过于刚猛,不带半点收势与余地,对方突然撤去了与你们相抗的力道,才让你们一下子摔成这样。”安若问他们,“这基本功有多重要,你们明白了么?”
“杜骁,你大约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安若转过头去问杜骁。
“也就小伍小贝他们这般年纪。”杜骁平静答道。这回轮到安若吃惊了。她原本以为杜骁练到眼下的功夫,至少该是从六七岁这样的年纪开始练起的。可杜骁却答说是从十四五岁开始的,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练到这样的程度——安若自忖见过不少学武的好材料,却还未见过杜骁这样的。与世上很多成名的武人相比,他可以算是后起之秀了。
可安若的言语只是微微一顿,便话锋一转:“杜岛主也是在你们这般年纪开始习练,今天能有这般成就。你们也该相信自己,但凡肯勤学苦练,只消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伍良与米乐听了,都是挺起胸,大声应了一声:“是!”其他人的声音却稀稀拉拉,没什么力道。这些少年的心性,一味说教,未必有用,也要让他们同时尝到点儿甜头才行。可是这甜头——安若顿时转脸看向杜骁,杜骁警惕地扬起眉,往后退了小半步,心里防着这位小娘子又在暗中动什么歪念头。
“虽说基本功需要苦练,可到底也是有些招式,是可以速成的。”安若朗声说,“我今日就可以教你们一招腿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期间阻住对方向我出手。杜岛主,请你再帮我一个忙,麻烦你向我跑来,然后向我攻击。”
杜骁心里叹息一声,晓得今日一念好心,就被安若拉来了做个挨打的沙包。但是他也有心探一探安若的功夫有多深,当沙包便沙包罢。杜骁这么想着,于是果真向安若拱手行礼:“娘子,得罪了。”
他与安若隔了三四步远,突然启动,奔向安若,同时一拳伸出,迎面打到。
说时迟那时快,安若头一偏,脖颈向后微仰,已经将这一拳让了过去;与此同时杜骁脚下互感一阵大力袭到,就像是那次他以“二桃杀三士”这五个字惹恼安若时一样,安若一脚扫来。她的劲力并不大,但是下脚的地方非常巧妙,似乎只是轻轻一拨一挑,甚至像是轻轻一绊,杜骁重心已偏,整个人无法控制地朝前摔倒,“啪”的一声,摔在沙滩上。
“好——”少年们发出一声欢呼,欢呼声立马转为尴尬,少年们赶紧收声,米乐安慰杜骁:“杜大哥,你也……很厉害!”
杜骁:这声安慰毫无诚意,重来!
安若则爽朗地笑道:“杜岛主,承让!头一回你是全无防备,但你已经看过我是怎么出手的了,请你再试一次,如何?”她一伸手,拉住杜骁的手掌,将他拉起。
杜骁知道安若要向少年们演示刚才那一招腿法,于是点点头,再次退开两三步,吸了一口气。到此刻,不知怎地,杜骁也起了好胜心,他不想只做个沙包了,面对安若的招数,他已经在心里飞快地想着破解之道。
于是这一次,杜骁改了攻击的方向,对方用腿,他也用腿。杜骁将将奔到安若面前,也是一脚横扫。刚刚出脚,杜骁立即心知不好。果然,他一出脚,安若已经让了过去,接着换她出脚,这一脚快如闪电,而杜骁攻击之际,下盘已经不稳,这回安若几乎完全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拨,杜骁已经“啪”地摔在地上。他背上轻轻“嗤”的一声,应当是衣衫摔裂了一道口子。
这下少年们全都看出了神,只见安若似乎全不用力,只是轻轻巧巧地拨了一拨,就将他们的老大杜骁摔得如此之惨。一时几个少年都激动地望着安若,指望安若赶紧将这腿法教给他们。
安若却再次把杜骁拉起来。这一次她凑近杜骁耳边,轻声道:“杜岛主,你仔细想一想,我这一招,你能破解的。”紧接着,她转头向五名少年说:“这次你们老大要破解我的腿法了。大家都看好了!”
杜骁心里诧异:……啥?
然而安若和一模一样的腿法,让杜骁一连摔了两回。此刻他脑海中飞快地转了起来:他两次出手,出手的方式完全不同,但安若的应对其实是一致的,都是将他的攻击先让开,然后找到自己重心不稳的时刻,轻巧反击。所以这招式的破解方式其实就是:不让安若把自己的攻击让开?
一念及此,杜骁突然一低头,深吸一口气,退开三四步,再次向安若冲过来。
安若胸有成竹,等杜骁的攻击。岂料杜骁奔到她面前,突然一停,没有出手。wWW.ΧìǔΜЬ.CǒΜ
安若也是一愣,随即眉梢一挑,有些喜色。可就在这时,杜骁突然出手了,他突然弯下腰,肩头朝安若一撞,紧接着双臂一环,已经将安若拦腰一抱抱住,接着将她整个身体扛在肩上,整个人扛了起来。
这是杜骁以前见过西域胡人摔角的法子,他知道下一步就是该大喝一声,将扛起来的人使劲儿往地上一摔,跟着就地将对手扣在地上,死死摁住,就算是赢了。此刻他险些一样大叫一声,想要将肩上扛着的温香软玉摔出去,赶紧刹住了没有造次。安若被他这么挂在肩上,却突然开口对少年们说:“看清楚了么?这一招腿法,就是这么破解的。”
杜骁:感情现在依旧是教学环节?……而他,竟然也真的用西域胡人的法子破了安若这一招神奇的腿法?
安若:“杜骁,可以了,请将我放下来!”
杜骁绷着一张脸,将她放下来,力求抱着她的腰时自己面上没有异样。
安若却顾不上他,她双脚一着地,便继续滔滔不绝地向少年们解说,告诉他们这腿法的诀窍,详细的角度、力道,种种注意事项。一切都说清楚之后,她便让少年们分成两组,自行习练。
这时候安若转过来,望着杜骁,笑着向他点点头,说:“杜岛主,你很好!”她不知是在赞杜骁悟性高,两招一过便想出了破解腿法的法子;还是在夸杜骁任劳任怨,到此帮她教导这些年轻人。安若笑容鲜妍而明媚,对杜骁说:“好了,现在你把身上的衣衫解下来吧!”
他忽然觉得有点儿讽刺,在上岛之前不久,他还曾听人说过,说如今中原女装,冶艳大胆,都是遮了坦,坦了遮,半遮半坦,坦坦遮遮。到了他杜骁这里,却反过来了。他是个大男人,身上的衣着却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与安若一个爽利而大方的女郎相比,他反倒显得扭捏羞涩起来。
可是——就是不能。他就是不能在安若面前解了外裳。
安若瞥了他一眼,见杜骁一副怕被人占了便宜去的呆样儿,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道:“你这衣衫不褪,我怎么帮你把背后那一道口子补上。”
杜骁被人一笑,晓得他误解了旁人的好心,脸上忍不住一红,赶紧摇摇手,道:“不劳娘子麻烦,我……我自己会修补。”
他们三十四个大男人,在这无人的荒岛上混了几个月,这点儿缝缝补补的小事,少不得也自己都学起来。除了几个笨手笨脚的实在不会之外,其余大多数还是能将身上的衣衫将就将就,补补穿穿的。
“这哪儿行?”安若俏脸微沉,对杜骁说,“今日郎君是因为帮我,摔了两跤不说,背后衣裳才裂了这么一道。我岂有见之而不理的道理?”她转到杜骁背后,又看了看那道裂口,说:“也罢,不脱便不脱,我去取针线来,就在这里给郎君补了便是。”
她说着飞快地奔去山溪另一边,过了一会儿又奔了回来,手上拿着针线。那线应当是安若从自己那一两件麻衣上拆下来的,是素色的细麻线,而针则很明显是鱼骨做成的,还磨出了个针眼,似模似样的。
“郎君请坐稍候,只要一会儿就好。”安若请杜骁在海边一块大石旁坐下,她自己则凝神在杜骁背后,穿针引线,小心翼翼地将杜骁背后那道裂口缝补起来。她动作不算太快,磨磨蹭蹭补了好久才补好。杜骁能感受得到她凑近了用牙齿将线头咬断,杜骁只觉有热气轻轻地喷在他背上,令他心里生出一阵异样的感觉,偏生那脊背却是僵直僵直的,一动都不敢动……
“哎呀,杜大哥,安若娘子补得可真好,针脚细密又整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补了的痕迹。”伍良上来,诚心诚意地夸奖。
“这已经是我的最高水准了,再教多做点儿女红,是决计不行了。”安若在杜骁背后,“呼”地吁出一口气。
听背后的人这样说话,不知为何,杜骁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母亲。他幼时随家人远徙他乡,少年不知背井离乡的滋味,一路上只与族里别的孩子玩笑打闹,衣衫破损也一时不及缝补,母亲便命他坐在大车上,自己则坐在他身边,就着将衣衫补起。一时记起母亲口中呼出的温暖气息,杜骁不免怔住了。
“不过啊,你们着岛上的人也真是拘谨。杜岛主是从来不解衣,你们几个倒也罢了,天天要下海捕鱼的。还有我看老巫老万他们,头上戴着的抹头也是从来都不摘,再热也不摘。”
抹头就是幞头内的衬里,不戴幞头的时候也可就当做束发巾使用。但是岛上有好些人哪怕再热再辛苦,也绝不将抹头解下。
杜骁的死活不解衣,和岛上人终年不愿解的抹头,这两件事虽小,但是安若一样注意到了。杜骁此刻就坐在她跟前,背对着她,他面上的神情渐渐转为凝重沉肃,刚刚因为儿时回忆而唤起的那一点子温情,此刻已经尽行散去。杜骁心里满是戒备:他晓得安若聪明,因此岛上人的秘密,也不晓得能在这个女人面前掩盖多久。若是有朝一日这秘密被安若看破,那他应该……
*
安若教少年团的这一招腿法还真管用。五名少年很快就都学会了,嘻嘻哈哈地你绊我,我绊你。安若吩咐他们平日习练,但是千万不可随意用在岛上其他兄长们的身上。
少年们都应了,其余几个都规规矩矩,唯独马宁闯了祸,他去将那些兵油子里打头的周念五给绊了一跤,周念五给摔了个嘴啃泥。马宁原也没想到这腿法有这等威力,他身材矮小瘦弱,却让人高马大的周念五吃了个大亏。
周念五大怒,自然来抓马宁算账。好在马宁是龙二的小舅子,跑去寻龙二庇护,龙二好说歹说,又把马宁抓出来,呱唧了几下后脑勺,算是替周念五出了气。周念五这才算了。
龙二那里正闹着,其余几名工匠则约好了一起,请安若去他们的营地观赏一回男人们正在兴建的石屋“村落”。安若对男人们兴建起的石屋非常感兴趣,拉着宋十三一起,从选址开始,一直到堆石建屋,种种细节,都想一一问个清楚。
这座男人们的“村落”,眼下已经初具规模。村落不大,不过百步见方,石屋绕村而建,总共有八座。这里的石屋大多是两三丈长,一丈宽,算不得宽敞,只能用作栖身之用。平日修葺的石屋正中,则有一大片宽敞的空地,正中生有火堆,以供众人烹饪、饮食、烤火,此外这里也作为众人议事聚会之用。
除此之外,村落周围亦设了专门的取水、沐浴、如厕等专门的地点。安若一介女流,倒是不方便去观看。她只管围着石匠主持兴建的这一批“石屋”反复观看,很有兴趣。
这些石屋的设计很精巧,四壁全部都是用石块堆砌起来,两面山墙两面横墙。这些石材绝大多数就地取材,不用过多敲打琢磨,就能制成所需要的形状,石块之间用生番薯浸泡而成的浓浆黏合。安若伸手一推,觉得山墙坚固,非常稳妥。只是她抬起头看看天顶,少不了问宋十三:“为啥这些屋子,都还没安屋顶?”
宋十三双手一摊,说:“没法子呀,娘子,咱们已经找到了合适做房梁的木材,但是没法儿将这些圆木锯成合适的长短架到房梁上去。所以么……”
安若望望他,又望望面露尴尬的其余工匠,突然噗嗤一声笑道:“要不是老宋解释,我还真要以为眼下就时兴这幕天席地的屋子呢。”
安若思索片刻,问贝志远:“你们平时一天能捕多少鱼?”
贝志远:“七八条,有大有小。岛的另一边能多捕些。大约有十几条,一天二十条鱼,大伙儿一起分而食之,差不多就够了。”
安若诧异地道:“原来这竟然是公粮,你们捕鱼不是各捕各的呀!”
米乐在一旁挺挺胸脯:“自然不是,我们在这儿给大家尽心尽力地捕鱼,回头大家建好的屋舍也有我们的份儿。”
安若明眸一转,心想原来竟是这样的。这岛上的男人很明显是各司其职,有工匠、有捕鱼的少年,现在听起来,还有人专事建筑屋舍。这个岛,俨然是一座被海水包围的城池。那么作为这座城池中的带头大哥,杜骁这人便绝不是一个只晓得以武力震慑的莽夫,他至少知道如何统筹人手、因材任事,而且也懂得如何消弭恩怨,将所有人凝聚到一处,听他的安排行事。
好在自己不曾小看他。
安若想到这里,又问:“你们捕了这些鱼之后又会做什么?都拿去烤了么?”
“我们捕鱼,能捕多少捕多少,捕到傍晚的时候就回去,将这些鱼都清洗了,穿在竹枝上,晚上烤了分给大家。”贝志远说。米乐在旁边补充:“有时候天气不好,捕不到什么鱼,那鱼还真不一定够吃,好在杜老大很少责怪我们。渔获少,大家也就各自少分点儿罢了。”
安若盯着几个少年,想了想突然说:“你们试试我刚才的那个法子捕鱼。马三一,你来捕鱼饵……”
马宁一怔,才明白他刚才胡乱抓的那些小鱼竟然可以用作鱼饵,来捕更大的鱼。这些鱼原本他都是捕了自己私藏着,有机会就烤熟了当个零嘴儿,打打牙祭。虽说鱼小没肉,可夜里真正饿的时候,能闻见那么一点儿鱼味儿都是好的。
眼下安若让他把捕的小鱼都交出来当鱼饵,马宁无奈只得应了,扭头望望米乐和李景田,心想:这两人又会去做什么。只听安若笑道:“放心,听我的,回头吃食只有更多!”
马宁头一低,暗叫不好,看来安若娘子将他的这点小私心全看破了。
安若则将自己手中那柄渔叉交回到伍良手里,“小伍小贝,你们俩来捕鱼。米乐和小李,你们俩负责将捕来的鱼收拾清理了,准备晚上烤来吃。”
“我们?”米乐和李景田都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老大让我们来捕鱼,我们不帮着一起捕,是不是有点儿……”
安若险些被气笑了:“这就是岛上总吃公粮的坏处。你们总在这儿混着,渔获有半点增加么?还不赶紧把能干的活儿都给干了,回头我来和你们一道琢磨怎么编这竹篓。”
米乐与李景田听了都有些脸红。安若说吃公粮的坏处,就是补来的鱼反正人人有份,他们即便偷懒,回头总也能分到鱼吃。两人都不敢再辩,都是一缩头,提着安若刚才捕到的那条鱼,就到山溪边去清洗去了。
安若将他们的活计这样重新一分派,捕鱼的进度竟然快了很多。那边马宁动作不慢,抓到小鱼儿就扔上来,丢给安若,安若一刀剖了,做成鱼饵,交给伍良和贝志远,戳到渔叉上。后者刚开始还不大习惯这种捕鱼术,但看见大个儿的鱼都冲这边游过来,他们哪怕是循着以前的法子去叉鱼,也总能叉中一两条。小伍与小贝叉中了鱼,再扔到岸上,米乐与李景田再捡了去处理。
还未到太阳落山,少年们已经得了十来条体型颇大的海鱼,而且已经洗剥干净,用竹枝撑开,穿在烤架上,随时可以烤制。安若连忙招呼海里的两个赶紧回来,道:“够了就不要多捕了。”这些鱼捕来也没法儿保存,只能眼睁睁看着腐坏,而且少年们一下子渔获翻番,只怕也会惹人注意。有这功夫,倒真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休息一回。
李景田他们再次拿出早先编了一半的竹篓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安若指点。哪晓得安若盯着那竹篓看了半天,终于放弃,摇摇手说:“我哪儿会编这个?你们……能从万十八那里借个样子来比照比照么?”
精瘦矮小的马宁马上起身,说了声“我去”,便跑了。
米乐望着马宁的背影,幽幽地说:“他十九是去找龙二哥了。他什么都会跟龙二哥说。”
——不也也一样什么都和你们说了?安若心想。她大致猜到早先在树上偷听她和杜骁说话的,就是这个马宁了。
但马宁一去,她倒是有更加方便与剩下四名少年说话:“你们刚上岛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捕来的鱼大家一起分着吃?”
剩下几个少年相互看看,都摇摇头。李景田率先开口:“那时候谁顾得上谁,不过就是各管各的,每天自己想法子将肚子填饱就不错了,谁还能想到旁人呢?”
“各管各的?”安若吃了一惊,望着眼前这几名少年:若岛上的人各凭本事求生,眼前的这些少年人、病弱的人、身有手艺但是体力不济的人……这些人统统会处于劣势。
“是呀,一开始我们勤快些还能混个饱肚,可后来龙二哥和几个一向会武的……哥哥们开始每日驱使我们去抓鱼、捕猎、修棚屋,每日从早到晚劳作……那段日子,真是难熬!”米乐点头在一旁接口,想起那段经历,这少年脸上的肌肉忍不住一跳一跳地抽动着。
几个少年人相互看看,也就马宁不在,他们才敢这样背后议论议论。
安若手里正搬弄着一段竹篾,竹篾削得极其光滑,薄如纸张,说明这篾匠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她想了想又问:“所以后来是你们杜老大出面,重新分派了大家要做的事?”
米乐率先点头:“是,杜大哥原本不是老大,但是他凭本事压服了龙二哥,龙二哥才退了一步做了二哥的。”
旁边贝志远也点点头:“杜大哥是众望所归,咱们都听他的。”
伍良一直盯着安若出神,直到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也该开口说两句,连忙道:“是这样,杜大哥虽然也一样督促我们每日劳作,可是有他带着大家,每个人每天的食水都有保障,没了后顾之忧,我们几个虽然最小,可也不再怕被旁人欺侮,无端驱使……有杜大哥带头,我觉得比龙二哥要好些。”
安若眼神一闪,望着伍良,微笑道:“可是我记得,你说过的,你们杜老大手上有一样东西,因为这样东西,大家才都听他的。”她循循善诱地问,“我也就是好奇,是什么东西这么有威力,能让你们这么多人俯首听命?”
伍良“哦”了一声接口:“那个啊,那是一件……”
正在这时,米乐突然打断了话,伸手一指:“看,马宁来了。”
伍良立即住了口,几个人一起转头,望着树林那里,隔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马宁从树林里走出来。
安若的眼神在米乐脸上一转,米乐脸皮微僵,有些讪讪的。
“龙二,早先不肯用驱蛇的药物,你是故意的吧!”杜骁立在巨岩上,居高临下地问。他一向冷静自持,很少率先动手,每每后发制人。
龙二气愤不已,“呸”了一声,道:“算她走运!”接着伸手揉眼,揉了好久,那双眼似乎才慢慢缓过来。
这时候杜骁转过身,站在安若刚才所立的位置上,目力所及,忍不住心生赞叹:“你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下山?”
龙二没好气:“为什么?”
“你自己来看!”杜骁立在巨岩上,语气里对龙二并没有多少同情。龙二哼哼唧唧地攀上巨岩,立在杜骁身边,远远望见湛蓝的海面上,竟有个小小的黑点。
龙二骂骂咧咧的,他适才险些安若伤到,此刻兀自视物模糊,不由问:“那是什么?”
杜骁答得简短:“海面上飘来了一只箱子。”
杜骁与龙二立在巨岩之上,眼见着安若一路烟尘滚滚地疾奔下山,不顾海边其他人目瞪口呆,径直奔进海中,一个猛子扎进浪里。
此刻他们两人虽然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但是因为离得过远,即便是向山下喊话,山下的兄弟们也听不到。所以没人能阻住她。只要这女郎水性够好,耐力够好,那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箱子迟早会是她的。
“龙二,你拒给蛇药在先,偷袭此女在后。你安的那些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杜骁冷冷地提点龙二。
龙二在他身旁,眼见着安若在海浪中缓缓划出一条轨迹,眼看就与那只小黑点一般的箱子相遇。龙二一掉头,在杜骁耳边桀桀地笑了一声:“杜老大,我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可从来没有生过反对你的心思。我只是可惜,这么好的肉却放着不吃,怕你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说着龙二从巨岩上一跃而下,跟着便是杜骁。他们即便无法阻住女郎夺取那只箱子,可是总是好奇的。眼下他们对那女郎一无所知,总要下山去看看,瞧瞧那只箱子里盛着什么。
待他们奔到山脚,安若已经拖着箱子游回岸边。她身上的衣衫照例又湿透了,那副身形照旧叫人耳热心跳。安若却丝毫不在意旁人火辣的眼光,只管自己将那箱子打开,把里面用一大团油布包着的物事取了出来。
她从中先拿出了一副轻便的甲胄,也不细看,只管往自己身上一套,立时便有些热辣辣的眼光遗憾地转开——风景再也看不到了;接着她取出几件麻布衣物,都是些清浅的素色,看起来多是贴身穿着的;最后她从油布团里取出几样小物件:一柄嵌宝镶金的小匕首,刃身只有三寸长,除此之外,还有一柄嵌着松绿石的火镰,一块火石,外加一小团火绒。
杜骁在一旁冷眼看着,忽然心里一动,双眼微微一眯,心知这根本不是什么随意漂来的箱子。这个箱子,分明是女郎早就准备好的,所以她才驾轻就熟,毫不奇怪这箱子里盛着什么,而箱子里盛着的甲胄与衣物,才会适合这女郎的身材。
杜骁立时便猜安若未必是在风暴中遇上船难的牺牲者。她也许和他们一样,是从官船上逃出来的。杜骁甚至能想象这个女郎在海上风急浪高的夜里,将盛了几件必需品的箱子从她乘坐的船上抛出来,然后纵身一跃,跃入水中。也许是这能浮在水面上的箱子帮她保留了不少体力,也许是岛屿附近的海流将她和箱子一起带到这里。这箱子才会与女郎前后脚,隔了几个时辰分别抵达。
这样一想,就全想得通了。
一时安若将箱子取空,岛上冷眼旁观的十几个大男人有些意兴阑珊。有人盼着杜骁能说上两句话,将这女人与岛上众人的关系再拉近些。然而杜骁始终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荒岛求妻日常更新,53.第53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