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米苏深吸一口气,仍旧平静了心神,扶着两边的墙壁,一步步往下走。
可就在快要走到最底下那一阶时,她却忽然心中一惊,将手缩了出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得清,她的指尖,染满了血迹。大约是某个囚犯留下的,尚未干涸。
米苏站在那里,胸脯微微起伏,李玉背对着光,站在入口,居高临下地看她的背影,眼神深沉。
片刻之后,她取出袖中的帕子,拭去指尖的血迹,继续往下走。
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她要见夜骐。
当她穿过那一排囚室,来到夜骐的面前。
只看了一眼,泪就滚滚而下。
他怎么能,被折磨成这样?
夜骐本已被打得即将昏厥,但当看清来人是米苏,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夜骐。”她跑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抬起手,却不敢触摸他,怕碰疼了他的伤处。
“你怎么会来?”当夜骐回过神来,立刻低声咆哮:“他们怎么能让你来这里?”
“是我自己要来的。”米苏用手轻掩住他的口,指尖下干裂结痂的嘴唇,让她心如刀绞。
“苏苏你乖,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他轻轻了一下她的指尖,柔声哄着他。
“不。”她流着泪摇头:“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
这时,李玉也下来了,挥手示意两边行刑的人退下,将这一刻时间,独留给这对夫妻。
“夜骐,你为什么要认?”米苏泪流得更凶:“这是死罪呀,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夜骐点头,再次她的手:“别担心我。”m.χIùmЬ.CǒM
叫她怎么能不担心?只怕明日,他便会被压上法场。
既有供词,那个皇帝绝不会放过他。
实在不行,她去求……
她的心念才刚一转,便被他厉声喝止:“苏苏,你绝不能进宫,听到了吗?”
“哦。”她低下头,轻声应道。
“绝对不要,我夜骐,不是需要用自己女人的尊严来换命的人,你若是那样做了,便是羞辱我。”夜骐紧紧盯着她,生怕她一急之下,会做傻事。
“我知道了,你放心。”她叹气,仰起脸,轻轻了一下他的唇。
大不了,陪他死。
她的心,又平静下来。却又被他再一次看透:“别傻,苏苏,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了事,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到时候,你一定要听话。”
“我不听话。”她脖子一硬,倔强地看着他:“你不许出事,万一也不行,你若死了,我就陪你一起。”
“你这个犟丫头。”他又骂又笑,心中满是酸涩的暖意。
他真的,找到了生死不离的伴侣。
“为了我,一定要活下去。”米苏凝望着他,眼中满是泪水。
“好。”他的眼中,也已有湿意。
这时,门外的李玉,轻咳一声,表示探望时间已到。
“快回去吧,苏苏,我不会有事,嗯?”夜骐温柔安慰。
她点头,再次印上他的唇,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低声呓语:“反正你记得,上穷碧落下追黄泉,我们永远在一起。”
“好。”他点头,又催她:“快回去。”
她终于离开,夜骐闭上眼,咬紧了牙关,不让泪轻弹……
当牢中,只剩下夜骐,李玉慢慢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眼神中竟有几分羡慕:“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为了她,会毫不犹豫地招供画押。”
“是,她值得。”夜骐骄傲地笑。
“只怕明日的法场,有人还会拿她来逼你赴死。”李玉也笑了笑。
“呵,自然是。”那人的路数,他不会不了解。
“来人。”李玉回头叫狱卒:“将殿下解开,今天既已是最后一晚,上些好酒好菜,为殿下践行。”语毕他悠然离去,却在转身的时候,手在背后,比了个三字。
夜骐盯着他的手势,眼神深幽……
次日清早,皇帝竟然亲自来到狱中,看望夜骐。
一进来,便是喟然长叹:“骐儿,你那次不是说,要好好为父皇养老送终吗?为何后来这么心急,犯下如此大错?这江山,迟早不都是你的嘛。”
夜骐不语,只是盯着他,痞痞地笑。
“你说你……”皇帝似痛心疾首:“到了现在,也还是不思悔改。”
“我悔改了,父皇便会饶了我?”夜骐微偏着头,调侃地问。
“你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你这次,”皇帝极为无奈地双手一摊:“你犯得是谋逆大罪啊,你叫父皇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他甚至用手里执着的白帕抹了抹眼角,仿佛他已老泪纵横。
夜骐闲闲地看他唱做俱佳,也不戳穿,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消。
等他戏演得差不多了,问上一句:“父皇是来送我上法场的?”
皇帝怔了怔,点头:“你是朕最宠爱的儿子,朕自然要送你最后一程。”
“那就多谢父皇了。”夜骐朗声大笑。
“不愧是朕的儿子,有气概,不怕死。”皇帝呵呵一笑,随即命令身边的人:“送太子殿下去车上。”
连压赴他上法场的人都是特地钦点,他的父皇,果然对他颇为看重。夜骐嘲讽地笑,坦然随之上了精钢做的囚车。
一路上,百姓围观,更有蓄意污辱的人,追着往他身上砸赃物,骂他是不忠不孝的反贼,他一概泰然受之。
到了刑场,果然见米苏坐在高台之上,身边是两个身材粗壮的宫女,一看便为男人所扮。
两两相望间,米苏已经差点忍不住站起来,肩膀却被一左一右两股暗力,牢牢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今日一大早,皇帝便派人来接她,说怜惜他们夫妻二人生死诀别,给他们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纵使龙潭虎穴,此刻也不得不跳。
她终是前来,魍魉暗中随行,魑魅脱身离开,去做其他打算。
夜骐被按跪在刑台之上,听李玉逐条宣读他的罪状,又说皇帝念父子之情,特意开恩,只处置他一人,家眷无尤。
“谢主隆恩。”他大笑着朝前方一拜,抬起头时,又深深望了米苏一眼,见她正极力忍着泪,脸色已惨白。
心中骤疼,他低下头去,等待那三声丧钟。
一声。
两声。
三声。
刽子手的刀,瞬间劈下。
米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一刹那,却听见刑台之上,一声巨响。
她睁开眼睛,被看到的情景惊呆,那原本为坚石所铸的刑台,竟四面炸开。
而夜骐,如蛟龙入空,腾跃而起,直扑向自己。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飞身扑向她,是皇帝。
身边的那两个宫女,闷哼一声,向后倒下。
米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快被来自两个不同方向的劲风卷倒,眼睛看到的,都是缭乱的影子。
下一刻,她的身体,被夜骐扯入怀中,而与此同时,皇帝的手,也已触及她的面门。
只觉得脸上一疼一凉,面具被生生撕下。
“……蕊……”皇帝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仿佛顿然痴了,喃喃不成语。
夜骐却立刻趁此机会,抱着她飞掠到三尺开外。
“抓住他们。”皇帝回过神来,竭斯底里地喊:“我要那个女人。”
驻守在侧的禁卫军,即刻追赶,埋伏在围观人群中的夜骐亲卫,也迅速反击。
场面一片混乱。
皇帝站在人群之后,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越逃越远,眼中似燃起熊熊火光。
他要她。
那张脸……居然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他要她,一定要得到她。
过分的激动,让他的周身,都开始发颤……
夜骐带着米苏一路逃到城门口,那里已有魑魅接应。
他们立即出城,往东边,到预定的地点与其他人会合。
“魍魉还落在后面。”夜骐搂着米苏上马之后皱眉。
“无碍,反正他又换了面具,不会有人认得出他,再说,城里还有李大人。”魍魉安慰。
今日之事,乃是李玉暗中相助。
他昨晚对夜骐比的手势,便是示意他,在钟响第三声时,行动开始。
只是夜骐心中仍旧存有疑惑,就算是出于惺惺相惜,李玉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出力帮他,其中定当另有缘故。
但现在,也来不及深究,只能等以后再说。
往东走了几十里,便见远处有大军来迎。
这是夜骐麾下的将军陈阅,听闻夜骐落难,自东楚边关火速撤回,来救夜骐。
皇帝本也是算准了他们的回程时间,特意选在今日处斩夜骐,既让他们来不及回防,又能给陈阅以下马威,却未曾想,历来秉公办事的李玉,竟然会暗助夜骐逃脱。
当陈阅来到跟前,飞身下马请罪,说自己救驾来迟。
夜骐将他扶起,眼神冷然:“本不打算过早动手,现在看来,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陈阅立刻下令大军,火速围城。
夜骐则暂时带着米苏,去了后方的驻地安顿。
尽管在离开法场之后,他已及时为米苏蒙上了面罩,但那一刻被撕掉人皮面具的惊惧,还有之后皇帝诡异的反应,让米苏到现在仍心中难安。
进了营房,她倚在夜骐身边,仰起脸问:“为什么当时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夜骐心中一震,却装傻:“哪个他?”
“皇上啊。”米苏并未轻易放过这个问题,握住他的衣襟:“他为何对着我喊什么‘蕊’,那是谁?”
“我没听清。”夜骐继续装蒜:“或许你听错了。”
“就算我听错了,可他当时,就仿佛傻了一般。”米苏觉得当时皇帝的反应,真的很异常。
“因为你的本来容貌,比你的面具,要美丽太多,而他好色,所以惊艳。”夜祺解释的时候,口气十分肯定,但仍无法完全打消米苏心中的疑虑,还想追问,却见夜骐神色凝重,想到此刻他还有大事要思虑,不忍相扰,只得暂时搁下这个问题,乖巧地挪到一边坐着。
夜骐抚了抚她的脸:“苏苏乖,不要再胡思乱想,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
米苏点头,夜骐起身出账,望着远处,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人今日既见到米苏真容,必不肯善罢甘休。
因为这张脸,乃是他毕生牵念。
只怕就算单为了她,他也会拼死反扑。
当初从夜鹫夜垣那里收来的军队,都是养不熟的,此次政变,肯定会助皇帝而非助自己。
自己在城中的亲军内应,此刻只怕也已被瓮中捉鳖,损失惨重。
而因为当初夜垣与西桀人勾结时,曾挑拨他与西桀的关系,所以现在还有一支他麾下的军队,须死防两国边关,以免对方对他落井下石。
所以眼下能用的,也只有陈阅之部,形势不容乐观。
在这一点上,李玉棋局之上的话,说得有理。
当初他一心只顾往前破阵,却看轻了周遭暗藏的危机,更是轻视了皇帝的力量,所以才导致今日身陷残局。
即便此次能反败为胜,也是险胜,不是全胜。
不过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至少给他敲了警钟,时时刻刻,都再不要掉以轻心。
果然,不多时,前方来报,说陈阅的军队,与城中守军对峙。
对方借着城楼优势,不断放箭,接近不得。
“不急。”夜骐沉声命令:“退军五里,围城不攻。”
陈阅之部也是疾行几天几夜回来,现在体力有所损耗,不宜在此刻强攻,以免被对方占了便宜。
而他也了解那些守军中,多纨绔子弟,一时半刻,尚能凭着一腔热情抵挡,时间久了,必定开始懈怠。到时候才是最佳的攻城时机。
夜骐在城外布局,皇帝此刻,也在宫中谋划。
他直觉,今日法场被劫,必定有内奸。
然而,与夜骐的人内外呼应的,究竟是谁?
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怀疑到了李玉身上。
据事后暗查,李玉在夜骐入狱之时,一反常态与他下棋,后来更是私自允许太子妃进狱中探望夜骐。
这关系,未免有些特别。
然而,即便是他,对李玉仍有几分忌惮。
初时那禁卫军,不过是如同御林军般的普通组织,可不知从何时起,竟慢慢成为当权者不可缺少的左臂右膀。
而那李玉,在夜鹫掌权之时,便跟着夜鹫。
夜鹫倒了,便听命夜骐。
夜骐被抓,便又再度回归于自己麾下。
就如夜骐当初所想,李玉只忠于国家,而不具体忠于任何人。
你可以将他看成是国之忠臣,却不能将他当做自己的家将。
而且他究竟掌握了多少这个国家的机密,也未可知。
所以,李玉并不是轻易能动的人,只能先试探。
当李玉接到皇帝的宣召时,正在书房,闻言淡定如常地微笑,随前来的人一共入宫。
见到皇帝,也仍然和平时一样拜见,无任何防备担忧之色。
皇帝凝视他片刻,一笑,让在自己身侧赐座。
李玉却谦恭地推辞,说自己位卑受之不起。
“诶,其实你的年纪,与朕那几个儿子差不多。”皇帝亲切地笑,又盛赞:“但你为人处世,却比那些不争气的东西们,沉稳得多。”
李玉只是笑着说“圣上过奖“,并不多言。
皇帝长叹一声:“其实朕当初,最看好的是夜鹫,只可惜,他被他弟弟所害,命丧边关。”
李玉依旧默然。
“夜垣倒也算仁厚,无奈斗不过夜骐,最后也还是惨死。”说到这里,皇帝忙撇清:“朕这可不是怪你,你不过是秉公办事。”
“谢陛下体谅。”李玉躬身行礼。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下去:“本来,既然两个儿子都已经去了,朕也打算日后就将这皇位传给夜骐,可他居然都等不得朕归天,便迫不及待来抢。”说着,他愤慨地一拍桌子。
李玉眼神一闪,也随之沉沉叹了口气。
既有共鸣,皇帝望着他的眼神,更是柔和:“今日法场之上,朕心中真是矛盾,既想惩治这个逆子,又觉得不忍,毕竟是骨血亲情。”
“臣明白陛下的难处。”李玉点头,随后又说:“臣对殿下的才华能力,也颇为钦佩,当初他入狱,还特意向他讨教过棋局,看他因一时走错路而必须与家人生离死别,也觉得遗憾,然而,国家之法,不能因人情而改,臣最终,还是只能秉公执法。”
一席话说得刚正不阿,而且将皇帝心中所疑之事,一一合情合理地解释,叫人再不好追究苛责。
皇帝打了个哈哈:“玉儿你果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玉儿”,俨然将他视作极为亲近之人,李玉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谢陛下抬举。”
皇帝又是感伤叹息,进一步拉近关系:“朕现在,已经算是没有儿子,以玉儿你的年纪,不如当朕的义子。”
李玉脸露惊喜之色,下跪拜倒,说自己万不敢当。
皇帝自然又是一番虚情假意,说择吉日便诏告天下,自己收了义子。
寒暄了好一阵,皇帝方才放李玉离去,他临走之前,再次下跪行礼,谢圣恩浩荡。
然而,当李玉走出春暖殿,却对着那高远晴空,哂然一笑……
到了晚上,李玉依旧准时上床安歇。
可闭目躺在黑暗中,却根本没有睡着,因为他知道,今夜会有人来找他。
果然,在黎明来临前最宁静的时分,他的房中,多了一条黑影。
可他毫不防备,甚至没有起身,就那样依旧躺着,问道:“如何?”
“死伤大半。”来人叹息。
“剩余的人呢?”
“隐于民间。”
“好,你将右边柜子第三格内的衣裳换上,明日起,便做我随行的小厮。”
“是。”
第二天,李玉再出府时,身边便带了个相貌身材俱不起眼的跟班。
没有人问此人是谁,从何而来。
因为李玉身边的许多人,都来历不明,谁也不敢去打探,别人的秘密。
而就在那日傍晚,夜骐下令,陈阅大军开始攻城。
当时正值晚膳时分,城内的许多官兵,几乎是还端着饭碗,便听见呐喊厮杀声,茫然无措之下,匆忙回防,然而仍有人借着长梯,攀爬上城楼杀敌。
最后虽然死守住了城门,却士气大挫。
而城外的军队,再攻过这一轮之后,竟又退回原处安营扎寨,不久就炊烟四起,似乎刚才的浴血奋战,只是城中人的幻觉。
皇帝闻讯大怒,却不敢亲自上城楼查看,因为他知道夜骐的箭术,天下无双,怕自己会中冷箭而亡。
夜骐则在后方的大本营,悠然自得。
他不急。
北越之都,乃是一座孤城,四面不接壤。
而且平时城中粮草,均是由其他地方调来。
他不信围到入春,他们还不弹尽粮绝。
何况他坚信,不需要熬过整个冬天,即可拿下。
如此对峙了好几天,皇帝开始着急,将守军将领召集起来商议,而这一次,居然还特意去了弃用已久的金銮殿,可见其对此事的看重。
夜鹫的旧部将傅廷建议偷袭突围,却被原夜垣手下的蒋崇否决,说夜骐一定正在等这个机会,只要这边一开城门,他们必当借机而入。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皇帝烦躁地挥手喝止,不甚了了。
到了此刻,皇帝和当初的夜骐,陷入了同样的僵局。毕竟当初各自为政,所以现在要想真正统领夜鹫和夜垣的旧部,让他们齐心协力地为自己效忠,并非易事。而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亲信,擅自插到各自军中,怕招人反感忌恨。
现在只能左右权衡拉拢,颇为吃力。
但他仍不甘心,尤其是想到当初法场上那惊鸿一瞥,就觉得心中急切难忍。
自那天起,他几乎夜不能寐,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容颜重叠混乱得分不清。
过往的情景片段,又变得那样清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得到。
这样的感觉,多么让人狂喜。
他一定要得到她,来填满自己这半生的痛悔遗憾。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在所不惜。
反复思虑挣扎,皇帝找来了自己的亲信,俯身耳语一阵。
那亲信随即便上了城楼,让人用竹篮吊他出城,举高双手,往陈阅大军的营地慢慢走去。
这边的人见状,忙去禀报夜骐。
夜骐沉吟片刻:“带他来见我。”
那人见了夜骐,立刻跪倒,说是由皇帝属意,前来求和。
“求和?”夜骐冷笑:“他现在,有何资格求和?待你们粮草断绝,我便能一举攻入城内,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人环顾左右,凑近夜骐跟前,低低说了几句。
夜骐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
皇帝提出的条件,让夜骐陷入挣扎,最终摆了摆手:“你且回去告诉他,我需要时间考虑。”
“是。”那人离开。
夜骐走到帐外,仰头看那万里苍穹,沉沉地叹了口气。
“夜骐,该上药了。”背后传来米苏的声音,他一怔,忙回过头,见她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不远处,用纤白的手指,止住被风吹乱的发丝。
心中一暖,他走过去揽住她,为她将散发拢到耳后:“都说了只是些小伤,不用管。”
“那怎么行?”米苏嗔怪,拉着他进了旁边的寝帐,拉紧了门帘,给他解开衣衫。
这一次,他真的是受了太多折磨,全身伤痕密布,尤其是胸口,烙铁的印迹,更是触目狰狞。
米苏眼中,满是心疼,用指尖蘸着清凉晶莹的药膏,一点点细致地抹在他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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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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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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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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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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