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月末，月亮弯得厉害，天空一直积攒着云，弯月透过层云依稀可见，但不清晰。
无月光的城头很黑，城里远处的灯火照不过来，伸手不见五指。
白乾携着姬如雪走上城头，后者一路沉默不语，大概率有心事。
御林军都尉还没睡，见人来立即去点燃了一碗油灯送了过来。
油灯点燃，白乾终于得见姬如雪沉闷的脸色，心猜应该是为刚刚的事情，于是小声问道：
“何故闷闷不乐……有心事？”
姬如雪瞥了白乾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了别处，微微摇了摇头，小声道：
“那个男的今后若令你不满意了，你是否真会杀狐娘？”
白乾眉头挑起，显然没想到姬如雪的关注点在此处，起先还以为她是被汪真的手段吓到了，现在看来……女人终究是女人呐。
他摇头一笑反问道：
“你觉得该如何？”
姬如雪摇头撇嘴道：
“你做得出来那种事……”
虽说与狐娘没有什么交集，但同出一座花楼之中，姬如雪心中自然而然就对狐娘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加之去年大半年都是一个人呆在船上，白乾未回来之前她一次也没上过陆地，这种与命运多舛的人惺惺相惜之感觉就愈发强烈。
今晚是与狐娘为数不多面对面交谈，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这个貌似被自己挤下花魁榜榜首的女人有些可怜，要知道，她的感觉素来很准。
及至方才在西厂的时候，白乾话里话外都在围着杨风轻转，狐娘就似一个工具一般，可以任意摆弄，全然可以不顾她的感受。
这让姬如雪愈发觉得白乾很可怕，她怕自己不小心爱上的是一个将来手段骇人的暴君，更怕将来的民不聊生中还有自己今天的助推波澜。
刚想到此处，怎知眼前这家伙突然噗嗤一笑，道：
“这也能将你唬住，刚见面那会儿怎么没发现你这般好骗？”
姬如雪瞪大眼睛。
白乾继续道：
“当然是吓唬他们的，不然你以为我让那杨风轻活着作甚，难不成兜兜转转在西厂训练一番，最后拿出来又给杀了，那我不是缺心眼吗？”
“再说了，谁人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姬如雪眨眨眼间，问道：
“那万一他……”
白乾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手打断道：
“万一那男的正如我所说该如何对不对？”
姬如雪点点头，白乾翘起禹步，笑道：
“还能怎么办，杀了呗，难道还留着讨不痛快？”
说来也有意思，白乾正经解释并未让姬如雪信实，这样痞里痞气地说话反倒让她点头接受，这让一心想做个正经人的太子殿下一阵心酸。
都尉陈凡临走前送来了一大盘肉食，却被白乾婉拒了回去。
因为……没酒。
谁都知道御林军纪律严明，拱卫华极宫的军队一定得有它该有的样子，入军则不可喝酒。
饶是御林军的统领大人也不敢逾矩。
一段小小的插曲过后，姬如雪的心情终是平静了些，再看向的白乾的眼神里已没有了那份不解。
她站起身走到城墙的垛口处伸了个懒腰，声音慵懒道：
“我们去了北齐也要这样吗？奴家的意思是……也会这样频繁杀人吗？”
木椅上的白乾没摇头也没点头，他知道姬如雪问出这句话是，只是声音无悲无喜地回道：
“我让你杀之人，无一人之手是干净的，亡魂环绕，不得好死就是时间问题，上月的刀疤脸一众，西厂这边有消息，那群人就是山匪，机缘巧合榜上了大人物的腿而已。昨晚那些冯府高手，烧、杀、抢、淫四恶皆做过，除了玉川剑宗的杨风轻好一点，其余人本就该死。”
“所以你莫要觉得我让你杀人太多，你要知天地有气人有命数，该死之人早死晚死都一样，你助了天地早归清明，是好事。”
姬如雪倚靠着垛口，转头看着白乾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
“殿下话说得很漂亮呢，杀人的又不是你。”
白乾无奈，确实，放眼北齐和大洛两个江湖，初入江湖动手杀人之数能及姬如雪这几日杀人数的，恐怕还找不出几人。
白乾自知自己有急躁的嫌疑，姬如雪从个经脉堵塞的魅惑女修士到如今的九境大宗师，加起来也只用了不到两月，速度之快，就算传出去也没人信。
急躁必有急躁难，不加快些速度，不让她多做一些常人恐惧的杀人事，他又如何安心让姬如雪和他一道去北齐见世面？
他去北齐，不是游历，而是要造出一个北齐江湖的女剑仙传说……
姬如雪之话，杀人者不是白乾，故而他无法感同，也无法反驳。
于是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斜坐在木椅上，笑盈盈道：
“接你方才的话，去了北齐，你杀的人会更多。如雪圣女……”
姬如雪微微一愣，问道：
“什么……圣女？”
白乾起身搓了搓手，道：
“没什么，你听错了。”
姬如雪眨巴眨巴眼睛，将信将疑。
都尉陈凡骑着马离开了南城门，身上铁甲发出的碰撞声回荡在夜空，随着马蹄声逐渐远去，消失在茫茫夜雾里。
入了九境的姬如雪不用运功，也可在夜里看到远方景象，太和城外一片漆黑，她仍然可得见远方洛河里的没点灯的帆船。
船随流而向东，不知停靠几个港口后才会出东海。
也不知去了东海会北上还是南下。m.χＩùmЬ.ＣǒＭ
姬如雪思绪飘散，想起了幼时山脚那条小溪，也不知有没有船能从洛河划到那里。
可转念一想，现在回去了，那里还是家吗？或者说，那里还有家吗？
她幽幽叹了口气，没来由问了白乾一句：
“殿下你说……明早睁眼醒来，京城还是京城吗？”
白乾有些发愣，不知晓姬如雪突如其来的文气从何而来，但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良久之后才出声笑着回道：
“咱们不回宫了，就在此处等着，待日出之际，你再看看京城还是不是这个京城。”
“好。”
姬如雪点头一笑，仿若花开墙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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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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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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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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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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