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目的地为京城,神色匆匆。
另一人则欲至更南端的青州南青城,神色悠悠,尽显从容与自信。
黑云再度卷压太平州,似山雨欲来,让这座安平的大州显得不那么太平。
太和城西南角,一座典雅居所在大风里左右摇曳,似乎没有门口的柳条压低,这小居所就会被风吹走。
小小院落被人清扫打理得很干净,大门紧闭的样子显得很冷清,但庭院里的白石板深深嵌入泥土里,暗示着这里往来宾客有许多。
庭院里的古井边,打水的木瓢已经有了缺口,一道裂纹跟随着缺口蔓延贯穿瓢身,却至今还在使用。
很难想象,这就是前朝国子监祭酒韩文山的居所。
无论是房屋大小,还是院里的锅碗瓢盆,都透露着一股过分简朴的味道。
自从献文节那天被太子殿下逼出了天下舆论领头人的位置,韩文山走出这座庭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多数时候都是吃光家里的食物才会出门够买。
皇家对这类老官很好,仕途停了但俸禄却不停,尤其是韩文山这种儒家老人,皇家更是对他格外照顾,月钱比他做官时只多不少,但老人生活节俭到这个地步,隐约像是刻意为之,装样子给后生看。
不过这素来是白乾单方面的猜测,韩文山心之所想暂不可知。
庭院里的纱窗破了个洞,有一老一小两人的交谈声透过窗洞传了出来。
“希丫头,你何苦为了他来趟这浑水,好好做个有学识的闺秀不好吗?”琇書網
韩文山的沙哑声音很好辨认。
在他面前,一身简洁装束的刘希摇了摇头,眼神坚毅道:
“我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任何一个人,只为我自己能寻个心安归处。”
韩文山叹气道:
“韩党水深,不是你在献文节上见的那般和谐,你来这里……不值。”
刘希沉思了片刻,脸色有些阴沉道:
“不做些能让他多看一眼的事,我不甘心!”
韩文山眉头皱起几道深深的沟,仿佛北边被大风吹过的干裂地貌。
他问道:
“你还说不是为了他?”
刘希挺直腰杆问道:
“您就说答不答应吧?”
韩文山有些头疼。
今早刘希带着阴沉的脸色敲响他的大门,一句寒暄没有就直接开门见山说要接替他在韩党中的位子,让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其后的交谈中了解到,原来这丫头被白乾拒绝了,心情有些不好,听其嘴上说要做出点让太子刮目相看的事,但吃盐比她吃饭还多的韩文山一眼便看出,她就是在赌气,想报复。
若是换做别人,老祭酒绝对当场轰走,可是刘希不是旁人,幼时就喜欢呆在他身旁请教朱子学问,他看这丫头有天赋,也不吝赐教,长大了些自然而然被他引进了诸葛修的太平书院读书。
两人算得上是半个师生。
可就是这一层关系,让大半生心血都滴在批判皇家的韩文山左右为难。
他领头韩党多年,深知这就是一个烫手玩意,虽说得到不少权财,但稍不注意就会被官府抓去,治上一个诋毁皇帝的罪名,最后被拉上断头台草草结束一生。
刘希固执想接替他的位置,若是放在献文节以前,他肯定会答应,因为那时白乾没有把话说破,他还能继续为“板正天下道统”尽心力,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不仅给了太子一个极大的不痛快,还被强行逼着走出了韩党的核心位置。
如今是在家里等着接班人主持大局不行,出去亲自会见门生从振旗鼓也不行,老实说,他此刻急需一个接班人,但问题在于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
刘希对他来说不同与那些普通门生,她代表着自己这个寒山先生清廉的最后绝唱,可说承袭的道理都是他悟出来的真道理,与现在的批判之道截然不同,兴许是在这姑娘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亦或是心中仅存的良知使然,他不想让这朵花被政治给污染。
也不想某天刘希真的坐上了第一把交易,而他又没能力在背后辅佐,最后被官府一纸书给打到大狱里去。
毕竟对他来说,刘希是前程大好的好丫头,无论将来做什么,绝计都比受韩党束缚好。
韩文山思虑了许久,待刘希轻咳一声,才开口说道:
“这是要杀头的,你知不知道,搞不好你爹都会受到牵连。”
本想着这句话一出,刘希该陷入犹豫。
但他失算了,在太平书院的日子里,这个曾经优柔寡断且喜爱诸子文章的小丫头,早就在经世学中练就了一身刚毅的性子。
只听她微笑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头我扛着便是。”
韩文山不想放弃,继续道:
“老夫做了大半辈子恶事,自己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我不想你也走这条路。更不希望你为了与殿下赌气而一时冲动……”
刘希摇头道:
“我没有一时冲动,这是我静想了两天,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的结果。先生若不答应,我便用自己的方法来。”
“胡闹!”韩文山脸上起了些许怒色:“你来?你怎么来,党里的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献文节里的位置,拦着老夫的门生们来拜访,以此逼着老夫开口说话,面对这样一群眼红之辈,你就算亮出身份,也只能被当做炮灰,某天有人惹了皇家,他们绝对第一个把你交出去挡刀。”
刘希勾起嘴角,摇头道:
“若是担心这些,那我根本就不会来。罢了,您既不愿,那我找别人去!”
说罢,她拂动衣袖,转身而走。
韩文山张了张嘴想挽留,但犹豫了许久也不敢开口,直至刘希将院落大门关上,他才得以苦笑一声。
径自拿出书架上的一叠宣纸,铺开细细欣赏,上方的字歪歪扭扭,就似初学写字的孩童所写,但在这位书法大家的眼里,这字却比某位王姓书法大师写的还要好看得多。
宣纸上了年头,各处都泛起干黄,与老人轻抚字迹的手一般古老。
良久,韩文山喃喃自语道:
“你若要嫁世子,老夫真救不了你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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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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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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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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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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