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轨看了片刻后,皱眉问:“只几十青壮看守?”
“窦公请看。”李善轻声说:“难民青壮出工,以五十人为一队,村中出青壮两人为首。”
顿了顿后,李善轻声解释,“若难民作乱,必然暗通,村中青壮在侧,无暗通,难以作乱。”
窦轨嗤笑摇头,“也难保万一。”
一旁的李乾佑笑道:“有何布置,尽皆道来。”
“难民青壮每日出工,颇为劳累,一日三餐,实则只有早、中两餐饱腹。”李善轻声道:“晚上亦只是粥米充饥。”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难民青壮吃不饱那是不行的,干不了活,但白天吃得饱能干活,晚上那一顿吃不饱,加上疲累,必然是早早入眠,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难民青壮对朱家沟可能的威胁。
“难民五十人为一队,每日选出两人,一碗肉食。”
“夜间严谨喧哗,若是骚乱,立时驱逐。”
李善慢条斯理的一条条叙述,每一条都很有针对性,每一条都言之有物。
窦轨轻笑道:“以小见大,倒是不愧秦王赞誉有加。”
“但理应不止如此,均说来听听。”
李善犹豫了下,咳嗽两声,“村中族老仁德,容难民在村外容身,更收容孩童入村。”
窦轨一怔,转头看了眼李乾佑,视线对撞,登时都了然于心。
难民都是河东、关内道逃来的,这些日子官府少有赈灾,即使世家大族赈灾也是量力而行,而这些难民一直将孩童带在身边,不离不弃,自然是非常重视。
李善将那些孩童送入村中,说得好听点那是有仁德,说的难听点那是将其扣作人质。
李乾佑对此并不在乎,倒是更看重李善小小年纪,处事得当,考虑周详。
而窦轨是对李善此举大为赞赏,笑着问:“如此仁德,难怪有高僧落脚东山寺。”
李善眯着眼回道:“菩萨有好生之德,但若遇不轨,亦行霹雳手段。”
其实这些难民管理起来非常轻松,李善立好规矩,第一日亲手带着随从将流程走了一遍,到第四日就基本丢开不管了。
一方面,难民作乱,主要是盗匪领头,难民本身只是求活。
另一方面,李善杀鸡儆猴,那些难民就是那些猴子中的一只,九十二名盗匪,三十六死,余者不论伤降,均斩。
挖坑的,搬运尸体的,埋土的,都是这些难民,早就瑟瑟发抖了。
目送窦轨、李乾佑离去,李善沉默的低着头在荒草间来回踱步,他明显感觉到李乾佑对自己的善意,但为什么?
论关系亲近,李楷和自己更亲近,李昭德至今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份。
而李乾佑是齐王麾下,自己与秦王府子弟来往密切,而且还得李世民赞誉有加。
摸了摸鼻子,李善苦笑摇头,无论如何,长安县衙这一关是自己必须要过的。
朱玮这两日也曾去打听过,朱八昨日也和吴忠见过一面,没听说李德武就任长安县尉的消息,但却打听到了,长安县衙的确出缺。
如果真的是李德武出任长安县尉,那自己想科举入仕,李乾佑这条线是不能断的。
心事重重的回了家,李善还在苦思,娇蛮的呵斥声在里间响起。
“嗯?”李善皱眉看去,小蛮正叉着腰训斥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郎君回来了。”小蛮上前帮着李善宽衣,嘴里还不依不饶,“粗手粗脚,适才将砚台摔了。”
李善没吭声,看了眼那两个小丫头,穿着粗布衣衫,神情畏缩,脸上还挂着泪痕,头发微微发黄,看起来瘦的很,不过倒是眉清目秀。
村外难民带了两百多孩子,其中不少都是孤儿,朱玮今日特地从中挑了四个送来服侍,李善是真的不想要……但礼法在先,长者赐不敢辞啊。
“如何安排的?”
“其中一个识字,安排在书房。”
“还有识字的?”李善有点意外,这个时代女子识字,不可能是寒门出身。
“河东道汾洲人氏,十四岁,遭突厥破家,其母携其与幼子南逃。”小蛮气鼓鼓的说:“七伯可没挑中她,自个儿跳出来的。”
李善瞥了眼小蛮,还挺有危机意识的,那今晚是不是可以换个芝士?
“不是挑了四个吗?”
“其余三个……还没灶台高,总不能去炊房吧。”
“那就你管着吧。”李善懒得管这些小事,“摆饭。”
不多时,两个仆妇捧着各式菜肴进来,仆人也去请了周赵来。
周赵此人,其他不论,确有才学,而且有理事之能,李善定下规矩,周超查漏补缺并指点村民,这几日也很是辛苦。
当然了,那张嘴还是那鸟样,一进门,周赵就皱眉,“某月钱十贯授经,这几日疲累至此,居然无酒?”
李善面无表情的冲着桌上努努下巴,简洁明了的说:“有红烧猪肉。”
周赵脸色登时惨白,瞥了眼就扭过头去,忍了又忍还是呕的一声……
那日盗匪来袭,李善随口一言,老范还真的将一锅猪肉都塞进周赵嘴里了。
然后……然后周赵好不容易缓过来,出了门正好撞见村中青壮正在斩杀俘虏,吐得是昏天黑地。
此时此刻,长安令李乾佑已经回了县衙,翻身下马进了门,一位中年人疾步而出,行礼道:“拜见上官。”
“你就是裴相快婿李德武?”李乾佑点头笑道:“县尉一职出缺已有两月,既然补上,当尽力而为。”
“上官主持,属下遵而行之。”李德武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礼,嘴里歌功颂德,他是个明白人,陇西李氏丹阳房,即使是前朝,也是自家够不上的门阀。
李乾佑心里有事,只寒暄了几句将人打发走,自己进了后院,“大郎,这些时日没去过朱家沟?”
李昭德这些天都在县衙帮忙,这也是世家子弟出仕后大都能有所作为的原因之一,听了这话纳闷道:“这些时日父亲忙碌,孩儿哪有空暇?”
看李乾佑不吭声,李昭德想了想,“城外难民作乱之前去过几次,有时候是和七兄一起,有时候是和孝卿兄一起,不过后来……”Χiυmъ.cοΜ
后来李善和秦王府子弟打得火热,李楷是无所谓,但李昭德毕竟是齐王府子弟,自然是不好凑到一起的。
李乾佑沉默片刻后,低声吩咐,“五日后是你生辰,当请好友一聚。”
古今一致,生日自然是要请好友聚会的,但李乾佑特地点出来,李昭德当然知道这是在指李善。
想了想,李昭德躬身应是,补充道:“还请父亲示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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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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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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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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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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