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瓘、李昭德无语的抬头望天,他们都与清河崔氏有姻亲关系,又没有加冠也没有成亲,得许是能出入后院的,而正在喋喋不休的李善更是有这个资格……只不过他的要求就过分了一点。
张氏没好气的瞪着未来女婿,“不行!”
也就不到半个月了,怎么这么猴急!
“只是解释下前些时日那……”李善小声说:“听母亲回家提及,妹妹有些不悦。”
“那是自然!”张氏哼了声,“平阳公主后来登门,专门叮嘱过了,若是夫妻不协,自有她出手。”
“三姐这是胡闹啊!”李善现在口气倒是大的很,叹道:“就算要选边,也应该选在某这边啊。”
后面的张文瓘忍不住说:“怀仁兄,前些日子坊间流传,魏王李怀仁……唯有平阳公主能降。”
“还有这种流言?”李善的声音都尖锐起来了。
李昭德点点头,“都说无人能管束,唯有平阳公主能勉强为之。”
“这话也不算错。”张氏若有所思,“听说当日行冠礼,平阳公主在内室,理应管束。”
在内室参加冠礼而不是以宾客、主持的身份出现,意味着平阳公主自承是李善姐姐。
巴巴的眺望了几眼不远处的小楼,李善有些沮丧,随即小声说:“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了,不知岳母可要去曲江芙蓉?”
张氏有些费解,等迎亲之后随你们小两口去哪儿谈情说爱,非要在迎亲之前见一面作甚,难不成还有其他心思?
随口敷衍了几句,张氏派仆妇将三人送出了后院,张文瓘偷眼打量着李善,他觉得这位好友的古怪举动一定是有理由的,只不过自己没看出来而已。
但有一点能肯定,不会是与表妹的婚事有关。
就在这时候,范十一不知何时出现在前院,“郎君。”
李善大步走过去,张文瓘伸手拽住了要赶上去的李昭德。
“确凿无疑?”
“确凿。”范十一肯定的点点头,“小人已经抽调了人手在周边布控。”
“等定方兄、张三郎那边战事之后,你也能因战功封爵了,估摸着不会是县男,可能是县子或者县伯。”李善笑吟吟道:“回头让凌公给你取个表字。”
从下博一战之后,几乎每一战李善都是以范十一为斥候,等到泾州、原州战事的时候,范十一麾下的游骑斥候已经多达数百,成为李善谋划战事的基石。
范十一笑嘻嘻的说:“反正跟着郎君,以后家里儿郎也能跟着小郎君。”
李善拍了拍范十一的肩膀,“加把劲儿,多生几個大胖小子,以后一起习武学文。”
后面几句话声音略大,李昭德有些羡慕,“县子、县伯……”
即使是李昭德这种没出仕的也知道,开国爵位差不多要到头了,覆灭梁国差不多是最后一批了……他日与突厥的国战,估摸着也出不了几个新爵,顶多是晋爵。
就算是世家子弟,想混个爵位也是难上加难,最近两年,倒是李善身边冒出了一批新爵,还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人手,秦王府、东宫两边都有分润。
让范十一出去候着,李善带着李昭德、张文瓘就在主厅坐下,甚至还让下人叫来了崔家长子崔恒作陪,都不是没当自己是外人,简直就当成自家了。
崔恒听李昭德说起范十一可能的封爵,也不禁有些羡慕,他虽然能承袭崔信的清河县公的爵位,但去年中书令封伦上奏,无功郡王当降爵,子嗣无功亦要降爵……宗室都如此,其他爵位很可能也会降爵。
县公往下降也没多少,县候、县伯、县子、县男……换句话说,范十一的爵位可能与崔恒的儿子是平级的,如果范十一的子嗣还能跟着李善他年征战有功,说不定还比崔恒的爵位要高。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崔恒想去灵州军,在苏定方、张仲坚那边镀金的主要原因。
聊了好一阵后,张文瓘、李昭德看看时辰不早了,准备告辞,而李善却让崔恒摆出酒席,甚至还让亲卫去东山酒楼拎了两坛酒来。
等崔信放衙回来的时候,李善已经大醉,昏昏睡去。
“叔父……”李昭德有点难以理解李善今日的举止,非常抱歉的向崔信行礼致歉,“怀仁兄今日似有心事……”
张文瓘瞄了眼里李昭德,心想这应该是托词,按道理来说,李昭德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其父李乾佑至今出任原州长史,但并没有卸任齐王府主簿。
之前要求见一见表妹,之后几乎是赖在崔家不肯走,应该就是为了崔信。
“姑父,怀仁兄如此大醉,看来是没办法回去了。”张文瓘试探问了句。
崔信脸色有些阴沉,招来几个下人将李善抬了出去,勉强笑道:“稚圭,让亲卫去日月潭告知一声。”
“是。”张文瓘有些好奇,难道崔信也被卷了进去吗?
张文瓘还只是猜测,而崔信是很确认,这个侄儿那是肯定不知道内情的,或许猜出了些什么,毕竟当年就是他急奔长安面见秦王……虽然那时候是有东宫拖延出兵的理由,但多少应该有所揣测。
至于一旁傻乎乎的李昭德,那是肯定啥都不知道。
将两个晚辈都丢出后,崔信面无表情的去了内室,心里还在想这货到底是真醉了还是装醉,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李善正端坐在书案前,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眼神清亮,哪里有一丝醉意。
“作甚?”
李善没吭声,只环顾左右,门外似有人影闪动。
崔信没好气的将人都赶了出去,才若有所思的坐下,试探问:“殿下召见?”
不是崔信太聪明,能见微知著,而是去年李善出征前也是赖在了崔府,晚上密会秦王,定下了第二日自请领军出征。
“嗯。”李善点点头,“如今长安局势浑浊难明,陛下心意未定,东宫又有裴世矩窥探,虽有凌公居中沟通,但小婿不得不与殿下见一面。”
崔信理解的点点头,“前几日传闻你与秦王来往颇多?”
“还是裁撤寺庙一事引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裴弘大放出的风声。”李善冷笑了声,“就算裴世矩如今坦然直言,只怕太子也未必会信。”
“为何?”
李善随口道:“裴宣机亡于华亭,如果裴世矩再向太子袒露小婿身世,那太子会如何想?”
看崔信作势细想实则一脸茫然的模样,李善不得不解释道:“先有仇,后有恨,以莫须有指军功加身的嗣王依附秦王,太子只怕第一反应是,裴世矩欲借刀杀人。”
“不错,不错。”崔信精神一震,“裴弘大其人,极有心计,不会想不到此处。”
李善笑了笑,“还有十余日就要迎亲了,不说清河崔氏,至少岳父大人与小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待得洞房花烛时……”
听着前面几句,崔信颇为感慨,如果早早知道李善与裴世矩的仇怨,他是肯定不会要这个女婿的,即使有那篇《爱莲说》,但之后随着朝局的走向,以及李善一次次的军功加身,崔信在知晓内情后也不得不安于现状,如果悔婚的话,最后太子获胜还好说,如果秦王入主东宫,自己真要成了笑话了。
到那时候,李善身居高位,有《爱莲说》在前,哪个世家子弟肯与崔家联姻,就连秦王麾下的寒门子弟只怕都不会……
但听到最后一句,听到什么“洞房花烛时”,崔信这个宠女狂魔习惯性的板起了脸,只觉得胸闷气短。
李善显得有些肆无忌惮,反正再有小半个月就成亲了,“到时候小婿与十一娘细细分说?”
崔信黑着脸嗯了声,随即提醒道:“秦王的事勿要提及。”
“虽然未见过几次,但听母亲、稚圭都提及,十一娘聪慧无双。”李善叹道:“只怕隐有猜测,到时候再说吧。”
崔信长长叹息,“大郎二郎远不及矣。”
“平心而论,两位舅兄略显平庸。”李善也不打马虎眼,“若欲出仕,待得日后,可由小婿举荐出仕。”
“罢了罢了。”崔信摇摇头,“大郎还算沉稳,毕竟出仕无忧,还能承袭爵位,但二郎轻佻,若是外放,以魏王舅兄的身份,至少为一县令,无此能。”
在行政区域划分上,唐朝沿袭两汉,但也有不小的变动,名义上有道、府、县三级,但实际上只有州县两级,不像两宋时候在路这个级别上有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安抚使司诸多官衙,所以唐朝的县令在权柄上比宋明的知县要重的多,还真不是平庸之人能够担任的。
“对了,岳父大人,八日后官寒食,曲江芙蓉……”
崔信拉长了脸等着李善继续往下说。
“小婿是陪昭德、稚圭去的。”李善忍笑解释道:“也未必是为了相看的,十一娘大半年都未出门,不如乘此机会出去踏青?”
崔信都懒得吭声,再过十几日就要迎亲了,女儿还去相亲大会作甚?!
但顿了顿,崔信提醒道:“既然你要陪稚圭去,那就留点神,二郎也要去。”
崔仑的妻子出身赵郡李氏,不过在武德六年初病逝,之前裴世矩曾经想以族女许之,崔信犹豫再三还是回绝了。
崔信的意思很明显,都已经做出选择了,那就没必要在这时候为次子择媳……提醒李善一句那是因为一方面崔仑什么都不知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崔信怕次子被算计了。
李善满口答应,对他来说,两个舅兄只要不闹事,以后日子还是挺好过的……李善心里有数,只能能李世民能入住东宫乃至登基为帝,自己肯定是要韬光养晦的,这些年自己也出尽风头了,后世不管是刘昫编纂《唐书》,还是欧阳修编纂《新唐书》,给自己立传那都是铁定的。
所以在贞观一朝,只要自己韬光养晦,李靖、李绩、程咬金都足够给力,自己也不染指兵权,那身边的人基本上都会鸡犬升天……在这方面,李善还是信得过李世民的。
自己对贞观一朝的情况可比武德年间记的清楚多了,拼音小本本上也记的清楚,只要避免那几个坑,一定能妥妥的。
李善越想越多,思绪渐渐放飞,高阳公主那是个大坑,不能碰,太子、魏王夺嫡那是决不能掺和的……估摸着等李世民登基,自己这个魏王的头衔怕是没了,赵郡王李孝恭在贞观年间被改封为河间郡王的。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那位现在应该已经学会走路说话的小萝莉武则天。
嗯,等秦王入主东宫,武则天的老爹也差不多要挂了,武则天与她老娘都被扫地出门,到时候自己要好好调教调教……实在不行到时候让长子吃点亏,不过女大三抱金砖,大不了多抱几块。
崔信的眼神有些古怪,对面女婿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深思,时而皱眉,时而诡笑。
“郎君!”
远处传来的通报声打醒了李善的遐思,“进来。”
范十一推门而入,“郎君,都准备妥当了。”
“可有窥探?”
“仔细查探,并无窥探。”
崔信有些意外,看了眼范十一,“裴世矩居然没有安排人手?”m.χIùmЬ.CǒM
“没有。”范十一是李善的心腹,虽然不知内情,但很多事情都绕不开他。
李善也不意外,笑道:“上一次是因为次日就要择将出征,而此次不同,裴弘大也没有那么多人手。”
“不可小觑。”崔信郑重其事的提醒。
范十一嘴角抽了抽,裴世矩还真未必有那么多人手呢,上次盯梢的一共七个人,结果全都失踪了……
一个时辰后,快到约定的时间,李善、范十一从崔府侧门悄然离去,穿街走巷,甚至从一栋民宅的后门取道,才得以抵达目的地。
这一次等着李善的只有秦王李世民一人。
“拜见殿下。”
“怀仁来了。”李世民笑道:“见一面真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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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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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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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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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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