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陛下确实宠信四皇子。”听了卫觞带回的话,卫忠良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深,眼角皱纹也渐深。
卫觞从丫鬟手上拿过披风,挂在自己手臂下,挥手让丫鬟退下,说:“站在陛下的视角,觞儿以为大皇子才是合适的太子人选。”
后院开阔,花草低矮,寻常说话的声音可传达处皆无可藏身。站在院中央扫视周围,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也就不怕谋逆之言被谁听了去。
卫忠良习惯性地注意周围情况,走走停停,说:“大皇子不愿做皇帝,强求也无用——就算顺利登基,他也能把皇位拱手让人,倒不如选愿意坐那位置的……况且,人心偏着长,陛下偏爱四皇子,必然保他上位。”他的心情大好,身子骨都轻松许多。
卫觞不想坏他的兴致,藏起心中顾虑,驻足一旁不语。卫忠良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卫觞,接着道:“一切还未成定局,但若陛下突然暴毙,那位置也只能是四皇子的了。”琇書蛧
对于卫忠良的话,卫觞并不感到惊奇,但还是微微瞪大了眼,问:“祖父是想……”
卫忠良点头,接着道:“四皇子与花氏之间存着杀母之仇,到时再使他将花氏一并处置。”
“花小公子手中还有兵马。”
“若他似他父亲愚忠,天子一声令下,他必然会把兵权乖乖交回,不交回便以谋反之罪杀之……花氏若能一直‘忠心耿耿’,事情也会简单得多。”他面上的笑多了几丝嘲讽的意味。
“花公子与四殿下交好,且本性仁厚,放下私仇也不无可能。”
卫忠良转身正对卫觞,微微仰起头,道:“不是难题,只要太子即位,一切水到渠成。”
卫觞沉默,倏尔问:“皇宫森严,极难下手,祖父有主意了?”
“要使太子登基顺理成章,陛下必须是‘病逝’。”
细细品味后,卫觞明了他的意思:“在药膳上动手脚并不是简单的事,何况天子身旁试毒者数十。”
“所以,这才是难题。”
卫忠良可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病魔上。
……
从二楼走下,诸葛行云径直朝角落去。他从花千树身旁走过,不经问候便坐在了花千树对面。正品着酒的花千树放下酒杯,与面前的人对视。
言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东西,长时间的无声也不会让谁觉得受了忽视——然,诸葛行云最近莫名地缺乏安全感,似乎一不留神,花千树就会把他甩得远远的。
观视面前者许久,诸葛行云忽而言:“你是想他们各自成家呢,还是希望他们携手一生?”花千树的举动着实难懂。
花千树别开了视线望向二楼,似乎是在捕捉花千宇和安明熙的所在——当然不可能看得见。“我只想让小弟做他想做的事。”他话完,视线再度与诸葛行云相对。
“他想要殿下,你知晓答案,何必在他们中穿插新人?”“新人”指代元晦。
“‘主动去找’和‘被送上门’总归不同,当人能把变心的原因归结于他人的主动时,变心带来的愧疚感也会骤减。人生苦短,难有结果的事,我不想他白费十年的光阴去等。”
“你认为不值得?”
诸葛行云想,“白费十年”说的并不是花千宇,而花千树却像没发现诸葛行云带入了自己,泰然回道:“是,不值得。这十年里,他本可以活得更快乐。”
“与一生相比,十年不算什么。”
“十年的寂寞难道是必要的吗?这一生不会出现更合适的人?或者说,人难道真的需要另一半吗?”
诸葛行云不想和他打哑谜,直抒胸臆:“我需要你。”
花千树撑着腮帮子,别开了脸。
诸葛行云的心忽而凉了一截,见花千树好一会儿都不回话,他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闻之,花千树即刻扭回头,片刻的慌张后,他忽然笑了,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什么表情?诸葛行云抬手,想到用手也摸不出自己的表情,他又把手放下。
看着爱人一脸委屈,花千树软了心房,明了是自己的表现受误解,他解释:“我刚才那样是……害羞。”他无奈地扶着上半张脸,透过指缝观察诸葛行云现在的表情,又补充:“不是不想看你,知道了吗?”
要命,他为何会觉得面前这大男人无以伦比的可爱?
诸葛行云舒心了些,而后伸出右手,搭在花千树放在桌上的左手上,请求:“别把我推开,好吗?”
花千树放下挡脸的手,问:“为何这么以为?”
诸葛行云说不出原因,抿唇不语。
花千树翻手,屈起四指,与诸葛行云右手四指相勾,笑笑道:“我从未与任何……情人在一起五年之久,近来若是让你不安了,大概是……我在担心,担心我的这份心情、你对我的这份感情不能永恒。”
“能。”诸葛行云笃定。
花千树笑着摇摇头:“话别说太满。要是哪天你厌烦了,不必藏着掖着,我会放你走。”
不打算挽留吗?
这话听得诸葛行云心里不是滋味,他把苦涩咽下,问:“你呢……”还未说完,他便被余光里的一抹身影吸引了注意,在小二的一声“客官慢走”下投去了视线。花千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捕捉到安明熙匆忙离开的背影。
“看来是不欢而散了,”花千树评论,“情爱之事若都似他们那般多纠葛,还不如出家。”
“你是轻言放弃的人吗?”诸葛行云看回花千树,问。
花千树对上他的视线,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
诸葛行云语塞,又想:也是,若能稍微坚持,当初也不至于跑那么快。
对于花千树,他果然不能松懈。
花千树微微向后仰,说道:“好了,我的人要派上用场了,正好治愈小千宇受伤的心。”他刚站起来,没走两步,便见花千宇优哉游哉地下楼,那春风得意的神色,瞬间击破了他原先的判断。诸葛行云与他并肩,说:“你的人,没派上用场。”
……
花千宇的话让安明熙的心砰砰乱跳,但这份“心动”不是因为感动,更不是出自羞意,而是出于担忧。他怕下一刻,他心上人的脑袋便被他父亲砍了去,这会才急着回宫向安清玄说情。
但……求情岂不是会使安清玄知晓二人在私底下见了面?若安清玄震怒,花千宇的处境会不会因此更险?安明熙霎时顿住了脚步,忽而回身意图回去找花千宇,回头见了两名随从,他顿时定了心神,继续朝原先所向行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即便是为了商量要事,他也不该一再私会花千宇,何况有人跟随。
前段时间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安清玄说已和花千宇做了了断,这还没几日他便出尔反尔主动献吻……他实在太不坚定,摇摆不定的程度让他厌恶自我。他讨厌说谎,更不想违背誓约,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在这颗心为花千宇跳动的时候,他才感到“活着”。
——怀抱着花千宇一同赴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安明熙微微勾起嘴角,直了腰板,朝路的尽头走去。
他决定再等等,等待安清玄下一步的举动。
“皇侄,这是要去哪儿?”
安明熙闻声一怔,循声望去,见安清枫携卫澜前来。
安明熙淡然回道:“哪都不去,只是散散心。”
“是吗?”安清枫说着,望向安明熙身后,像是见着了谁的身影。
花千宇跟来了吗?
安明熙担忧着,却不敢回头确认。若花千宇真出现在了安清枫视野中,此刻他回头便有心虚之疑,也不好说是碰巧。
安清枫笑道:“不是为了幽会情人吗?”说着,他握着卫澜的肩,让卫澜往自己身上靠。
安明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卫澜,冷淡道:“我没有情人——皇叔好好游戏,侄儿不作打扰。”自从知晓自己和花千宇的事是安清枫抖出去的,他就不再恭顺地对待这位长辈。
说完,他正准备绕过安清枫,安清枫挡住他:“不如一起?也算为你庆贺。
“不了,我尚有要事处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安清枫脸皮再厚也不好强留,他让出位置,却在安明熙走过他身边时说:“皇兄总会随我恣意妄为,我曾以为他真的懂我。可事情一旦落到他的孩子身上,他就无法袖手旁观呢……”
安明熙驻足,听他把话说完。
安清枫藏起对安清玄的评论,只道:“终究只有相同的人能相互理解。”
安明熙回应:“我和你不同。”除了同样喜欢男人,他和安清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不会把爱人当宠物对玩弄,不会沉迷声色而甘心一事无成。他迈开步伐,留下一句“父皇已经做得够好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安清枫侧着头弯了腰,太阳穴抵在卫澜头顶,说:“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若本王不是个‘喜欢男人的废物’,怎能活得这么自在?”
卫澜不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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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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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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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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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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