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行云一愣,目光不可觉察地打量了沈淑芸,猜测她口中的“夫君”多半是花千墨,才回话:“我来此是为花千树。”
“千树?”沈淑芸一惊,“二叔可是犯了事?”
诸葛行云摇头,起身对沈淑芸作揖,道:“我想见他。”
“可……”沈淑芸迟疑,“二叔今日看起来有些疲惫,也才刚歇下没多久,一时半会怕是醒不来……不如改日再让他到府上拜见?”花千树近来时常不在状态,听下人们说他回府时也带着一身酒气,这个时间睡觉多半是昨夜没睡好,因此种种,沈淑芸想还是别打扰花千树补觉的好。
“若有要事,淑芸可代为转告。”沈淑芸怕怠慢了诸葛行云,再度补充。
诸葛行云仍推着手,弯着腰,沉默片刻后,又问:“能否让我看看他?只是看看,绝不吵醒。”
看看?睡觉有什么好看的?沈淑芸以为诸葛行云的请求离谱得有些诡异,正欲委婉拒之,恰巧花千墨出现在客堂外,她正要叫人,花千墨向她点头,随后把视线放在了诸葛行云的身上。沈淑芸明了他的意思,于是对诸葛行云道:“请随我来。”
诸葛行云转身随沈淑芸向门外走时,瞧见门外的花千墨,二人点头以作问候,随之擦身。
沈淑芸将诸葛行云带到花千树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向他比了噤声的手势便离开了。没走几步,沈淑芸不放心地回头看——诸葛行云已进门,就算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她重新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处。
花千墨在不远处伫立,沈淑芸向他走去,到他面前时,开口问:“这样好吗?若惹了千树不快……”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房里忽然多了个人,可别被吓到才好。
“他们既然有事情要解决,自是单刀直入的好。”他以为花千树近日的状态与诸葛行云相关,诸葛行云的到来似乎也验证了这点。沈淑芸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回道:“也许……是值得高兴的事。”虽然他现在还高兴不大起来,但若花千树真爱上了诸葛行云,多少也能收收心,不会再祸害其他人。
“你对大理寺卿就这般熟悉?”沈淑芸调侃,“就不怕他对千树做坏事?”
他的眼皮抽搐了下。沈淑芸所料的坏事不过偷看私人物品这一类,但他想得更多,不由觉得心中不自在。妻子看他一脸严肃,安抚:“没事的,看寺卿也是个正人君子,该不会乱来。”
“是。”花千墨叹了口气。
说是这么说,但花千墨还是不放心,独自到了花千树寝室前,因不想被诸葛行云知晓他的不信任,也暂时不想面对诸葛行云,他没有推门,只把耳朵凑了去,听里边几乎没有动静,他安心离开。
到了晚膳时候,去请人的家丁被赶了回来,传话,花千树说不吃。膳后,花千墨问了其他家丁,知道诸葛行云至今未离府,他莫名开始担心花千树的状况。他再度行到花千树寝屋外——天色暗了,房外挂的灯笼已被点亮,房里却未点灯,他以为二人皆离了屋,欲找丫鬟问问时,他听见了异样的声响,心一急,推门闯入,拐个弯便撞见让他恨自己耳聪目明的场面。
花千墨阴沉地拾起地上的衣服,往二人丢了去,背过身,道:“穿上。”
花千树不满:“别这么不解风情——”
花千墨厉声打断:“穿上。”
花千树轻推了一把诸葛行云,随之穿上花千墨丢来的外衣,翻身下床,他似乎觉得站着不太舒服,很快又坐回床边,侧身,肩膀和脑袋靠着立板,斜眼看诸葛行云下床并规规矩矩地把中衣和长裤穿上,套好外衣,系上腰带——竟然连鞋都穿好了,这就要走了吗?花千树无奈。
“好了。”花千树道,重新把目光放在兄长背影上。
花千墨回身,瞟了一眼后似乎仍觉得刺眼,再度背了身去,说:“别在家里做这种事。”
花千树委屈:“这是我的住所,怎么不能了?哥和嫂嫂不——”
“住嘴!”
花千树听话止声。
花千墨头疼:“就算要做,至少在让人守在外头,若是被飞月星河撞见了,你觉得他们该怎么想?”
这下花千树无法反驳——若进来的是飞月星河……
“抱歉,”诸葛行云低下头,诚挚道,“是我考虑不周。”
花千墨忍住,不对诸葛行云说出“闭嘴”二字,只道:“天色不早了,寺卿该回府休息了。”
诸葛行云弯腰作揖:“是。”话完,他回头看向花千树,花千树拽住他的袖子,他伸手,手掌贴在花千树面颊上,拇指恋恋不舍地揉了揉他的脸,随后还是选择离去。
“唉。”花千树叹了口气。
花千墨点亮了灯架上的蜡烛,问:“这回认真了吗?”
花千树再度叹气,道:“不想认真也没办法啊,谁叫我比想象中的还喜欢他。”
他说这话时,漆黑的眸中映着烛光,得意之色毫不掩饰,俨然在炫耀自己寻了许久才得到的密宝。
……
花千树看着身着男装,肃穆地站于他面前的珑火和琉火,莞尔,道:“好久不见。”
“是。”她们齐声答。二人回京不久就被派回苏州暗中进行调查,今日才再度回到花千树身边。
花千树把倒扣在盘上的两个瓷杯正放于桌上,满上茶,摊平手掌对他们比了“请”的手势:“辛苦了。”
二人没有坐下的打算,只把茶喝下,随之往后退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琉火与珑火相觑后出声:“江南之事……”Χiυmъ.cοΜ
花千树摇头:“千宇已北上,政务相关之事还是让大哥听罢——我有新的任务要交代你们。”
“是。”
“帮我查查燕如今的状况。”
“公子想知道什么?”
“所有,比如她是否真的成家,比如……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珑火问:“需要除掉她吗?”
花千树开了手中折扇,挡住半张脸,微微眯起如狐狸样的眼,道:“暂时不用。”他还不想成为双子的杀母仇人。
他打量了二人,把钱袋放在桌上,道:“拿去吧,先畅快玩几日,燕的事还不急。”
二人点头:“是。”琉火上前,拿过钱袋。她与琉火正退下,转身面向房门时忽然顿住脚步,花千树循着她们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门外隐约能瞧见人影。
于昊敲门,道:“公子,他来了。”
花千树闻声,起身出门,不待于昊引领,便走到了诸葛行云身前,请人入座后,打趣:“昨日你跑得跟兔子一样——这么怕我哥?”像极了偷情被逮。
诸葛行云摇头:“侍郎说得有理,我不该在贵府胡来。”
“为了孩子?”
“是。”
花千树左手撑着脸,又用右手中合起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问:“不介意吗?我和其他人生下的孩子。”
诸葛行云直视他的眼,诚挚道:“过去我无法改变,我只想要你的现在和未来。”
“那就是介意了?”花千树正欲放下右手,诸葛行云忽地握住他的手腕,回道:“不介意。”
花千树轻笑,又问:“小云儿啊,你究竟是喜欢我哪里?”
“善良,温柔,”诸葛行云认真作答,“还有……喜欢我。”
花千树“噗呲”一下笑出声,道:“就这三点看,能做得比我好的人应该能排成长龙。”诸葛行云眼中的温柔善良也许并不是真正的他。
“‘喜欢我’这一点也是吗?”诸葛行云放下手,连带着花千树的手也被放在了桌上。
“谁知道呢?”花千树挣开他的并未使劲的手,拇指推开折扇,挡住半张脸,“小云儿其实很受欢迎……”
“但我只能看见你。”
花千树手中扇子下移,露出整张脸,他闭了眼,点了头以示认可。
“扇子,”诸葛行云目光落在扇面上,“是我送的——你还留着。”他的自己与十年前相比有些变化,但扇面上还有他的落款。
那个夏日,他想送花千树些什么,但买不起好的东西,于是他在能力内买了最好的木条以及纸料,为花千树做了这把折扇。为不浪费材料,每一步他都做得很细心,然那时自以为完美的礼物,如今看来也显粗糙。
花千树举起扇子,扇面打横送到诸葛行云面前,笑问:“感动吗?”
诸葛行云勾起嘴角,答:“感动。”他心中所感受到的暖意可比这二字能承载得多得多——即便付诸十年光阴,他仍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是花千树。
二人相视,嘴角皆不由上扬,心中自在不必用言语表达,两双眼便道尽了所有幸福。蓦然,花千树收起折扇,道:“我杀过人,说不定还会杀人。”并不如你所以为的良善。
他不想哪天诸葛行云清醒变了心,若是未来要失去,倒不如现在结束来的好。
诸葛行云沉默良久,道:“停手吧,事情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我会帮你。”
“帮我?若是我偏不听话呢?”
“你想做什么?”
“想听听你的想法。”
诸葛行云垂眸,只道:“我相信你有不得已为之的理由,但杀人不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不会以为我在与你说笑吧?”花千树端起面前的茶饮下,松了嘴角,语气平淡。
诸葛行云沉默。
“我是个恶人……小云儿也该从梦中醒来了。”
“我很清醒。”
“现在考虑喜欢其他人还来得及。”话了,花千树生了悔意——费尽心思得到,转眼又把人推开,善变者中他当算天下第一人。
或许是目前的顺利让他开始有了乐极生悲的顾虑。
“来不及了,”诸葛行云说,“我早已言明,我想要的只有你。”
闻言,花千树的笑容再度绽放,连身体都不由微微向诸葛行云靠近,他调侃:“我开始怀疑你要的我还是我的身子了。”
“你。”诸葛行云肃然。
花千树再笑,笑他一身正气,不解风情——最好的回答不该是两者都喜欢吗?然后再顺着这个回答调情,最终走入客房……但是看诸葛行云一本正经的模样,显然因为太过正直而无法抓住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他举起手,收起五指,挡在嘴前,微微咳了下,配合着诸葛行云地神色,故作正经地问:“那现在是做还是不做?”
“做何事?”
“昨日未完之事。”
诸葛行云带着疑惑回想,顿然明了花千树的意思,即刻答:“做。”
二楼,珑火出神地关注着花千树的一颦一笑,直到琉火站到她身旁,对她道:“做好我们该做的,别痴心妄想。”
“……是。”
珑火转身,不再观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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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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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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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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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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