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个生人,从他着装上看,不是寻常百姓。
“在下诸葛行云,请见花二公子。”
诸葛行云?乐福记得这个名字的所有者是几月前上任的大理寺卿,也听说大理寺卿意外是个年轻男子。
寺卿亲临相府找二公子?难不成来抓人?
“二公子常年在外……”乐福把手背在身后,一边不动声色地向门内的家丁做手势,示意家丁向花千树通报,一边说道,“诸葛公子难道是二公子的好友?”他家二公子如今在京城是否有朋友还是个问题。
既然是大理寺卿,哪有不请进门的道理?乐福装作不知晓诸葛行云的身份,意图拖延时间让二公子决定好是否出来见人并套话判断诸葛行云的来意,若消息回传得慢,他也好提前决定决定自家二公子“在家”,又或者“出远门”了。
若花决明在场,或会责备乐福多此一举,但乐福在花府做了三十年的家丁,看着公子们长大,早习惯了帮花千树收拾烂摊子。若诸葛行云找上门是因为花千树摘花摘到了虎口,他也能拖些时间让花千树收拾行囊躲了这情债,免得这状告到花决明头上,花千树又得吃一番苦头。
诸葛行云着急问:“他离京了?”乐福的一句“常年在外”似乎隐喻花千树已再度离家远走。
乐福不答,反问:“公子不知道二公子的行踪?”他眼中的疑惑不解表露得很到位,若非诸葛行云见惯了犯人,这会还要顺着乐福的话,由着乐福打几个回合的哈哈。
“他不愿见我?”诸葛行云单刀直入。不等乐福回答,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缓缓低头,垂下眼帘,失落之情不加掩饰,喃喃:“他知道我要来……”抬头往大门内看去,朝思暮想的身影没有出现,他无意僵持,准备离开。
见这彬彬有礼的人伤了心,乐福立马变了心意,叫住诸葛行云:“诸葛公子!”二公子做错事被找上门那是活该!但要是诸葛公子只是来探访好友,他这做法岂不糟蹋了难得的情谊?
诸葛行云回头看向乐福,乐福忙把诸葛行云请入府中。从路过的下人那儿问出花千树所在后,乐福把诸葛行云带到后院,方瞧见三位公子身影,乐福停了脚步,道了声“公子请”便退了下去——毕竟情况不妙。
花千树抱着柱子,固执道:“我不去,说我不在。”
花千墨站在他面前,无奈地静视了他一会,道:“那便由大哥替你接待。”
几乎要和柱子融为一体的人即刻松手,张开左臂拦住花千墨:“别去!让他走就好。”
花千墨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就瞧见了走廊那头的诸葛行云,他一边对着诸葛行云以点头作问候,一边对花千树道:“那你自己来吧!”花千墨行为让花千树猜到了诸葛行云已经到他身后,但怕被诸葛行云瞧见他的脸,他杵在原地,不敢回头确认,正欲抬腿离开此处,花千宇挡在他面前,小声问:“这么怕吗?树哥,你该不会……”
花千树毅然回道:“不是。”
花千宇面露天真之色:“我也没说什么——你以为是什么?”
花千树哑口无言,身后的脚步声已近,花千树不走了,只嘱咐花千宇:“我是你义兄。”
花千宇腹诽:你头脑是不好用了吗?既然能找上门,多半已经知道你是我亲哥了吧?
“花千树,你叫花千树,”与脚步声一同,诸葛行云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你原来,离我这般近。”他猜到花千树出身中原,却不想他就在洛京。
花千树像是被这近在咫尺的人攥住了心脏,这下更是难以动弹,连回头都难。他驻足原地,诸葛行云行至他面前,对上他的眼,表情柔和,没有责怪之意。
花千宇和花千墨已悄然离去。
“我那时想,”诸葛行云伸手,想要触摸他的脸,却又收手,把这不安分的手背在了身后,“等我功成名就,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现在看来,你确实什么都不缺……
“树星桥,火树银花……花千树,花千树……”诸葛行云重复着花千树的名字,不知心情是喜悦还是悲伤。
如果能更仔细一点,如果想得更多些,如果能对“树星桥”有多一些了解,他是否能早些找到这藏在名字里的线索?近十年的光阴啊……足以让人变了心。
花千树总在犹豫,他心中明明早有了决断,却无法如以往潇洒,但当诸葛行云出现在眼前,他便清楚自己永远配不上诸葛行云——即便是作为朋友。他决心不再耽误诸葛行云的人生,冷然:“不是说过别来找我吗?”
诸葛行云合上眼帘,好一会睁开,问:“那你何时会主动出现?”他以平静的面貌回应花千树的冷漠,心中却不免倍感凄凉。
花千树只说:“结束了。”
被宣告的霎那,他心中凉意渗出心外,席卷全身。他像是坠入寒潭,不一会儿潭水没过头顶,他随重力沉沦坠入深渊,渐渐连呼吸都变成痛苦的事。
深渊之中,发声亦是艰难,每每张口,冰冷的水堵住他的喉,令他几乎窒息。干脆坠落让黑暗卷席也许轻松,但他仍试图找到重新登陆薄冰的可能:“是……因为孩子们吗?”
“不是。”
“是因为我违背了约定吗?”
“不是。”
“……为什么?”
“我并非你的良人,只会让你徒增伤心罢了。”花千树想做得更决绝,又不忍让他心碎。
“后悔?既然如此,那日为何回应我?”
“只是……以为好玩,又缺乏思量罢了。”
“好玩?”诸葛行云捂着眼仰头笑了起来,“那时的吻也只是因为好玩吗?”
花千树不应,算作默认。他只以为诸葛行云所说的“吻”是指在诸葛行云寝室中发生之事。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我还以为能让你再度爱上我……”
诸葛行云将花千树推到柱子上,他抬手握拳,就在花千树做好挨一拳的准备时,拳头无力的打在花千树耳旁,与木柱子相碰。握不住的拳头滑下,他的手张开,挂在花千树左肩上,又因无力落下。
诸葛行云瞪着无心的人,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花千树也没了能与他对视的力量,低头所见的是诸葛行云想将他触碰却又悬在半空的手。
忽地,诸葛行云抬起他的下巴,与此同时吻上他的唇——比起说吻,倒不如说是撞,使得花千树应激地合起半张的口,皓齿咬破了薄唇。
诸葛行云嗅到了血腥味。他松手,脑袋靠在了花千树肩上,喃喃:“明明是你先吻我……”
不知为何,花千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诸葛行云感受到了,他按住了花千树的肩,额头抬起:“明明是你先喜欢我啊……”
花千树惊愕抬头,声音发着颤:“我没有……”
是你先吻我——耳边回响起诸葛行云的话,脑中也映出相应的画面——
是我先……
诸葛行云侧头,看着花千树的脸庞,问:“十年……太迟了,对吗?”他向后退,手也渐渐离开了花千树的左肩,随之,他转身离去。
花千树知道,诸葛行云不会再来了。
花千树沉寂良久,直到花千宇唤了他几声,他才回神朝大哥和小弟看去。
花千宇递给他一块手帕,他不解地接过,拿过手帕后便一动不动,直到花千宇拿回手帕,举手为他擦去唇上一点血迹,他才明白手帕为何递来。
花千墨扶额,长吁一气,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既然连他都能栽在你手上,你才回京多久……”
忽地,花千墨想起了点什么:“你们本就认识?”www.xiumb.com
花千树扬了扬嘴角,散去头顶阴霾,恢复以往玩世不恭的姿态,笑笑问:“千宇告诉你的?”
花千墨摇头:“我险些忘了,你曾向我打听他,大概……九年前?他入仕那年。”他那时觉得奇怪,便把被花千树挂在嘴上的诸葛行云记住了,不过公事上他和诸葛行云少有往来,私底下诸葛行云不苟言笑,他也不爱与生人打交道,渐渐也就不再关注。
“我只是好奇他做了什么官而已,谁知道他这新官比哥还大——啊,现在也比你大,你不行啊哥。”
花千墨挂着假笑,举起拳头,问:“找死吗?”
花千宇忽然插话,谈起:“树哥把人弄哭了呢。”
花千树反驳:“他才没……”
花千宇接着:“他很喜欢你啊。”
心情成功被破坏的花千树坐在围栏上,侧头靠着柱子,艰难地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只道:“结束了。”
花千墨也严肃了起来,问:“你的心意呢?”
“心意?”花千树自嘲,“我没有那种东西。”
“那你现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花千宇也问:“哥喜欢他吗?”
花千树没能出声,脑中的诸葛行云却做了答:“你喜欢我。”那声音牵扯起尘封的过往,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接连闪现,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原来那是喜欢吗?花千树呆呆地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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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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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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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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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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