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大人,我们去哪儿?”
“去皇城……”苏亦揉了揉眉心,转念又改口道,“算了,先回府上吧。”
“是。”
京城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给苏亦带来了些许亲切感觉。
马车不快不慢,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停在了苏府外。
早有锦衣卫先一步回来禀报,所以于老太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等在了门前。
看到苏亦从马车上下来,于老太终于忍不住哽咽了,抛开侍女走上前来,双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儿啊……”于老太把苏亦从脸一直抚摸到双手,“儿啊,你吃苦啦……打仗有没有伤着哪里?在外面能吃得好吗?你看看你这衣服,都旧成什么样子哩!”
苏亦轻轻抱着于老太:“娘,我好着呢,别担心,儿现在是官老爷了,在哪里都吃得好睡得好。”
“那就好……”于老太激动得老泪纵横,牵着苏亦的手不肯放开,“那就好……我们回家。”
走在廊阁间,于老太转头吩咐侍女:“去,让后厨做点好的,老爷在外面受苦了,得好好补补。”
苏亦被于老太牵着,闻言开口道:“娘,我一会还要出去,先别让后厨准备吃食了。”
“又要出去?”于老太顿时紧张起来,“去哪儿?”
苏亦安慰地笑了笑:“先去樊老府上一趟,然后还要面圣。”
于老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了,我儿还要去见皇帝。还有那樊老大人,我也听下人说了。唉,可惜了,听说那樊老大人也是个好官啊……”
于老太忍不住又絮叨了起来,苏亦陪她聊了会,找了借口回房。
换上许久没穿的官服,苏亦出府上了马车,直奔樊府。
上了马车后苏亦就闭目养神,未发一言,直到车夫来唤,苏亦才睁开眼睛。
“大人,樊府到了。”
苏亦下了车,抬头看去,樊府大门两边还挂着白布,大门紧闭。
苏亦走上台阶,亲自叩响门环。
等了没多久,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苏亦拱手:“苏立之前来拜会,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不敢耽搁,小跑着往里面通报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府门打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神色恭敬。
苏亦记得他,樊翁的孙子,樊随云,是一名京城布商。
“见过苏太师,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樊随云一躬到底。
苏亦看到樊随云的手臂上绑着黑布,目光不由一黯,他扶起樊随云:“樊兄多礼了,快请起。”
樊随云起身后让开道路:“苏太师里面请,家中初丧,可至偏堂一座。”
苏亦跟着樊随云一起走进了府内,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请樊兄引路,苏某要去给樊翁上香……送樊翁一程。”
“苏大人有心,这边请。”
灵堂内,苏亦在牌位前恭敬行礼,将手中的香柱插进了炉内,然后盯着牌位久久不语。
樊随云悄然退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回来。
“苏某初闻噩耗时还在边关前线,得信后大感悲怮,匆匆回京,这一路更是自责,竟是未能见樊翁最后一面。”苏亦淡淡开口,声音很轻。
“遥想苏某初进翰林院任职,樊翁三朝为官,官至左相尊位,却肯屈身交好,不吝教导为官之道,令苏某常感涕零。”
“后苏某得先帝提携,官进东宫太师,更是与樊翁亲近,常共谈时策于柳下,同辩政事于亭间。”
“却不料天命难测,樊翁突然就……”
苏亦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听不见了。
身后,樊随云轻轻开口:“苏大人,阿翁有留下书信给你。”
苏亦恍惚了一下,转身看向樊随云。
樊随云将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递到了苏亦手中:“这时阿翁还在世时交给我的,说是让我亲手交给你。其实他那时……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苏亦低头看去,信封上写着:立之亲启。
苏亦并未避讳樊随云,直接拆开了信封。
惠书奉悉,如见故人。一别经年,弥添怀思。
立之坐镇冀北,谋断凉州,大闰天军战无不克,使羌蛮望南无策。每每闻之,恨不能随立之征北伐敌,同驱敌寇。
闲言少叙,老朽近常感乏累,时有悲戚,诸事再无法触拨心念,于今日恍然明悟,顿知天命,此乃大限将至之兆,故书此信,诸多心事,尽书与立之知晓。
老朽得幸,为官数十载,身经三朝,观遍朝官百数,唯二者得老朽敬慰。
立之即为其一。
官有清浊,清者或为君之所驱,为国之谋政;或碌碌无为,畏律令如虎,瑟瑟不敢触之。至于浊者,老朽自不屑谈之,徒费笔墨。
而立之为官,却不可以清浊论之。立之为官,为百姓官,而非帝家官。尝闻立之曾与陛下语,谋百姓之所谋,图百姓之所图。老朽初闻,如拨云见日,恍见故人。
此故人乃唯二者其二。
戚宗弼之师,前朝李荀。
信在这里多出一块墨渍,似乎樊少霖写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
苏亦继续读下去。
此信不传三人,立之阅后即焚。
荀先生身陨前,曾与老朽密言,老朽隐瞒一生,大限之际不吐不快,唯书与立之,可作藉怀。
荀先生所言,句句皆是杀头戮族之言,老朽初闻时只觉可怖,甚觉其人疯矣。但苦思一生,竟是无从挑错,反而愈感其言句句至理。
老朽已是耄耋之年,荀先生当年之言已记不完全,唯不敢忘的那些,每每思及都觉惊心。
信在这里留白了一大片,空白的地方沾着好几处墨渍,苏亦仿佛能看到那副画面——樊少霖坐在桌子前,下笔犹豫,毛笔悬在半空中,墨汁滴落下来,在纸上蕴开。
苏亦目光下移,看到了最后一句话。
荀先生当夜与老朽秉烛夜谈,言出惊人,老朽一生未忘。
荀先生言:琇書蛧
“等这世间何时没了帝王家,何时便能天下太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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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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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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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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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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