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顾流云忽然面露疑色,抬头问道:“啧……这些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苏亦抬眼,答道:“月前就已经有大概轮廓,只是一直在等机会。”
顾流云眯眼盯着苏亦:“机会?关于流民的信报半月前才送到京城,你月前就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收粮了?立之似乎还有话没说完罢?”xǐυmь.℃òm
“不仅仅是考虑,事实上我已经派人去与中小粮商接触了,并且已经有了进展。”苏亦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不过确实还有下一步的谋划,不过现在说之尚早,老师且看好便是。”
顾流云见苏亦避开不谈,也并未逼问,换了个话题道:“那便说说眼前的,立之收粮一计看似并无纰漏,不过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老师是想说收上来的粮食的石(dàn)数吗?”苏亦反问。
顾流云点头道:“看来你已经想到了。其实不管有没有战乱,有没有流民,每年冬天都会有人饿死,立之想过原因吗?”
苏亦点头道:“因为大闰的粮食本就是不够的,养不活那么多人。若是遇上丰年还好,一旦是某一年收成不好了,那一年冬天肯定会有人饿死……”
“既然你能想到这一点……”顾流云盯着苏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你肯定也该明白,即使你能收来那些粮商手里的粮食,哪怕再加上国库拨运的那部分,也救不了那么多灾民……可别说你打算把那些商户的粮仓搬空,那你就是在要他们的命,他们也要吃饭的,南部百姓也还指望着这些粮仓买粮。”
“自是不会。”苏亦摆了摆手,“学生心中有分寸,就算收粮,也只是收商户手里多余的粮食,断不会做这种竭泽而渔的事。”
“那你究竟打算怎么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
苏亦转头望向门外,红日高悬,万里无云。晴空下的京城车水马龙,繁华欣欣,一副大好盛世的景象。
……
顾流云把苏亦送到府门,二人互相拱手作礼。
顾流云直起身子,直视苏亦,似叹似惜:“为官难……为好官亦难。”
苏亦淡笑:“做百姓难,做乱世之百姓……亦难。”
坐上马车,放下车帘,苏亦独自一人坐在车厢内,将一切事宜在心中分门别类,理出一条条线来。
马车穿梭在京城街道上,街道的石板路跑起马车来并不颠簸,只有轻微的抖动,不会打乱苏亦的思绪。
正凝神思索间,忽有一声怒喝在车外炸响——
“什么人——!?”
怒喝来自于车夫,苏亦的车夫是从锦衣卫挑出,身具不俗武艺。
苏亦心中一紧,下意识要撩开车窗帘子去看,忽然破风声起,一直钢弩猛扎进车厢,就擦着苏亦眼睛射过!
车厢被破开一个窟窿,横飞的木屑在苏亦脸上蹭出了一道血痕。
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苏亦一时竟然有些失神。
“大人快跑——”车夫猛地扯开车帘,一把揪住苏亦就把他扔了出去。
几乎就在苏亦离开车厢的同时,一柄关刀当空劈下——
下一刻,车厢轰然炸裂!
苏亦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抬头正看到车厢被一刀劈碎的情景,回过神来时感觉四肢都在发软。
街道上的人群早早被这变故所惊,纷纷四散逃窜,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就空了。
此时车夫已经拔出了腰间短刀,与那使关刀的汉子战到了一处,二人你来我往,一时竟不分上下。
苏亦茫然四顾,想要逃跑却又不知该往哪儿逃。
那车夫忽然回头高喊:“大人快逃——有弩箭!”
“——还有心思管别人吗!”使关刀的汉子趁着车夫回头,抓住机会拖刀上撩,一只胳膊顿时冲天而起。
“啊——!”车夫发出一声惨叫,左臂齐肩而断,鲜血喷洒了满地。
苏亦刚站起身来就看见这么一幕,脚下又是一软,再次摔倒,恰逢其会,就在苏亦软倒的瞬间,一直弩箭再次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几根发丝飘落,苏亦只觉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他脸色惨白,看了看还在苦苦支撑的车夫,又看了看弩箭射来的方向。苏亦哆嗦着嘴唇,一股力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支撑着他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处街尾跑去。
逃,快逃,到底是谁想杀我,我还不能死,娘亲还在家中等我,我还没成亲生子,我还有抱负没……
苏亦心中一团乱麻,完全是在下意识地迈开双腿狂奔。
“你在搞什么——两次都没中!?”使关刀的汉子喝骂一声。
机弩射来的方向,那里原本空无一人,此时苏亦跑开,一个纤细人影从树上叶丛中一跃而出,正踩在身下墙头,就这么沿着墙头疾奔着朝苏亦追来。
听见汉子的怒骂声,苏亦下意识回头看去,正与墙头上的女刺客对视了一眼。
女刺客把机弩背在背上,如一只灵巧的豹猫在墙头飞跃。见苏亦望来,女刺客一抬手便是一柄飞刀射出,直奔苏亦后心!
苏亦心头大骇,情急之下一个前扑,摔了个狗啃泥,所幸也算避过了飞刀。
苏亦摔倒停下,女刺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脚下立马驻足,在墙头半蹲下来,伸手从后面取下机弩,歪头眯眼,对准了苏亦。
“咻——!”
钢弩闪着寒光激射而出!
苏亦还坐倒在地,忽然心有所感,猛地回头望去——
惊骇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点寒星,钢弩离眉心已不过三尺!
吾命休矣!
这是苏亦心中最后一个念头。
“噹——!”
忽然眼前有一根棍影掠过,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身闷响。
“叮叮叮……”钢弩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只又脏又瘦的手从视野中伸了出来,捡起了那根钢弩。
苏亦愣愣地抬起头,他微微张嘴,神情活像是街头张屠家里的傻儿子。
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老头,身穿一件毛都快掉光的绵裘,头戴破旧毡帽,脚上一双又脏又破的靴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膻味儿。他手里杵着根棍子,棍子尾部系着条软鞭,棍头套着副黑铁小铲——之前就是这把铲子轻描淡写地敲落了钢弩。
街角传来奔跑声,官差终于赶到。
远处的女刺客恨恨看了眼苏亦,将手指含在嘴里吹出一声尖鸣:“风紧——扯呼!”说罢,当先跃下墙头,顿时不见了身影。那名与车夫缠斗的汉子挥出一刀,逼退车夫后也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几息之间就消失在了街尾。
苏亦惊魂未定,直到此时都未说出一句话来。
“后生。”耳边传来喊声。
苏亦抬头,看见老头正眯眼冲自己笑着。
“我第一次来京城……皇城是在哪个方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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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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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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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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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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