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站在原地没动的人很好分辨,大多是戚宗弼一脉的人,这些人里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然;也有人额上冷汗涔涔,不时抬手擦汗;也有人对那些站出来附议的原戚党官员怒目而视,在心底暗骂一声“见风使舵之小人”。
这些人心底明白得很,苏亦此时提起西北战线的攻防,肯定是绕不过领兵主将,此举无异于是把擅离职守的戚宗弼放在火架上烤。
戚宗弼不在京城久矣,原人数济济的戚党一脉已然显出了颓势,许多善于审时度势的官员已经逐渐与戚宗弼划清了界限,现如今还坚定地站在戚宗弼一边的官员,多半都是和戚宗弼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或利益相关,或屁股下都不干净,戚宗弼若倒台了,这些人也逃不脱身。
下了朝,苏亦与往常一样,独自一人缓缓往宫外走去。
“哼!”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苏亦回头看去,一老臣正对着苏亦怒目而视。
苏亦认得此人,宗人府右宗正张清夫,算是陈勋这位新帝,他应该算是三朝老臣了——不过却是戚党的人。
苏亦在心底叹了口气,拱手恭敬道:“学生见过张宗正。”
“哼!”张清夫瞪了苏亦一眼,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苏太傅当真要这般对戚相落井下石么!”
苏亦笑道:“宗正何处此言?学生自为官以来,步步谨言慎行,束于己身,一举一动皆是为我大闰社稷,何来落井下石一说?”
“伶牙俐齿!”张清夫冷笑,“戚相为大闰鞠躬精粹,你却处处为他掣肘,何人是忠?何人是奸?日后自有史书来辩!”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苏亦做了一稽,目送他离开。
回到府上,苏亦有些坐立难安,就连于老太唤他吃饭都没有理会。
做在书房里,苏亦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谍报上只说耶律解甲遇刺身亡,但事情经过肯定不会如此轻巧——一国之君,身边肯定是随时都有护卫,若真这么容易死那肯定活不了这么多年,所以这刺杀之人一来肯定身手高超,二来多半是耶律解甲亲近之人,才能有机会在皇宫内动手。还有,戚宗弼此时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到底去了哪儿?又是去干什么?
越想心思就越是烦躁,苏亦咬了咬牙,披上衣服出了门去。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他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去的地方。
闻风听雨阁外的小巷内,苏亦轻轻敲响了门。
门房开了门,见到苏亦竟然一点也不意外,恭敬说道:“见过苏公子。”
苏亦拱了拱手:“劳烦去通知下你家主人,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
门房回道:“我家主人早知公子要来,特意吩咐过了,若是公子来访,可去锦霞街戏台处寻他。”
“他知道我要来?”苏亦下意识问了句,然后气急败坏道,“他又去找那小娘子了!”
锦霞街,苏亦远远地就看到夜凡坐在戏台下嗑着瓜子,满面的春光,手里还随着戏曲打着拍子,那台上花旦妆容的女子不是那梅七姑又是谁?
苏亦一见他那模样不由得更是气恼——自己殚精竭虑,他却如此悠闲?
拉开凳子,走到夜凡身边坐下。
夜凡视线始终落在台上,头也没回:“来了?”
苏亦没好气道:“戚宗弼去了哪里?别说你也不知道。”
夜凡回过头来,眼角带笑:“怎么?你要和我做生意?”
苏亦一瞪眼:“你说不说?不说我找人抄了你闻风听雨阁!”
“这么大火气?”夜凡笑容未变,显然是没把这话当真,“怎么?朝堂上又有人找你麻烦了?”
苏亦揉着额头:“还有那耶律解甲,是谁杀的?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杀人的人,而是杀人者身后那人。”
“我不知道。”夜凡摇了摇头。m.χIùmЬ.CǒM
“你也不知道?”苏亦瞪着眼,“这天底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夜凡无奈道:“你当那北羌皇宫是什么地方?我能提前收到耶律解甲身亡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嘶——”苏亦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在北羌皇宫里也有人?”
夜凡瞥了他一眼,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虽说不知道背后那人是谁,不过大概还是有一些猜测的。”
“是谁?”苏亦忙问。
夜凡咂摸了一下嘴唇:“不出意外的话,应是戚宗弼此番去找的那人……你可曾听闻司空极乐?”
“司空极乐?”苏亦一愣,思索半晌后摇头,“未曾听闻。”
夜凡顿了顿,又问:“那李荀你总该知道吧?”
苏亦正色道:“李先生的名讳自然是知道的,国之肱骨,为大闰拓疆土,驱北羌,立下汗马功劳,号称算天无疑……同时也是戚宗弼之师。”
“李荀有两个徒弟……”夜凡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一生所学分为两部,皆授与此二人,戚宗弼乃是师兄,师承李荀学去治国经世之道,而另一人,则是把李荀的阴计阳谋给学去了,此人,便是司空雁,司空极乐。”
苏亦乍醒:“戚宗弼是去找他师弟了!难道他打算找他师弟帮忙?”
夜凡摇头道:“你可知司空极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亦正色:“请说。”
夜凡抿了口茶水:“司空雁此人……我也是自上次定风波剑气近入京杀戚宗弼一事后,才注意到他,越往细查,越发能感到此人心思之深远。李荀死后,此人自囚与算天祠整整十年,立誓北羌不灭,誓不出楼,戚宗弼能一步步走上丞相的位置,除了自身的原因外,也少不了他在背后的谋划,甚至……这次朝廷拿望北三关设计北羌一事,也是他的主意,而不是戚宗弼。”
苏亦面露疑惑:“可不是已经失败了……”苏亦话语一顿,眼中神光闪过,惊呼道:“他是故意的!他想帮北羌灭大闰?!”
“帮北羌?”夜凡眉毛一挑盯着苏亦道,“你再想想,杀耶律解甲的可能也是他!”
苏亦倒吸一口冷气:“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夜凡冷笑一声,“说不定是个疯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这么做对谁都没有好处,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戚宗弼去找他是为……”苏亦迟疑了一下。
夜凡想了想:“也许想是清理门户?也可能只是想问个明白?谁知道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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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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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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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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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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